年轻,有着普通官员所没有旺盛精力。东华七县三区两百多个乡镇,周炎斌就没有听说哪里还有比沈淮更年轻的乡镇一把手。虽然这段时间来,听到的尽是眼前这个青年峣峣刚硬的事迹,但直面相对,倒也没有感觉到他有过分凌厉之处。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看到朱立、杨海鹏等人也都在会议室里跟周炎斌、周知白他们谈了一会儿,沈淮将赵东介绍给周炎斌认识,坐下来又谈了一会儿,得知渚江酒店那里的宴席准备好了,就一同从内侧的巷道走过去。   赶到渚江酒店,看到寇萱站在柜台后,沈淮也是愣怔了一下,见她嘴角还有些肿,但神采飞扬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昨夜刚经过那么大事的样子。   一时间没看到陈丹的人影,沈淮也只能假装跟寇萱不熟悉,陪同周炎斌等人继续往里走,也不知道陈丹跟寇萱说过什么没有,想到昨夜那具在眼前脱得光溜溜的稚嫩胴、体,沈淮一时间也不知道现在年轻的女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孙亚琳也早就回到梅溪镇,只是不愿意跟周炎斌他们一本正经的坐在会议室里交流,就留在渚溪酒店里,等到沈淮他们过来才下楼来。   沈淮要跟孙亚琳说事,让何清社陪同周炎斌先上楼,他问孙亚琳:“你们张行长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临时请他过来用宴,会不会不合适?”   “你昨天拿烟灰缸砸王子亮,可没有这般小心翼翼,”   孙亚琳看着沈淮,“张力升就值得你这般讨好?”   “对不能妥协的敌人,自然下手要狠,谁都无需留什么情面,”   沈淮知道昨天夜里的事情应该早传开,谁能知道昨夜如此并不是他真心所愿,只能苦笑道,“但对于能团结的人,自然要尽一切可能的去团结。你先给张行长打个电话,我过五分钟再打电话给他道个歉……”   孙亚琳横了沈淮一眼,也只是言语上挤兑他一下罢了。   鹏悦集团作为东华市屈指可数的民营企业,财务一直都很稳健,虽然年初遇到一些危机,不过眼下已经迎刃而解,那就是业信银行应该积极争取的优质客户。周炎斌作为鹏悦的掌门人,近年来因病极少公开露面,这种场合较为难得,孙亚琳心知张力升也应该出来露个脸。   孙亚琳打过电话后,沈淮等了一会儿,又亲自给张力升通电话道歉,请他赶过来赴宴。   孙亚琳也知道沈淮虽然在外面给人蛮横无礼的形象,但待身边人,待禇宜良、朱立、杨海鹏等人,还是很注意拿捏分寸,能给人如沐春风,也不知道他回国三年时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涵养跟城府。   坐下来,沈淮问孙亚琳:“你送杨丽丽回酒店了?”   “哦,你跟陈丹都不住回去,我那边空荡荡的,我就先让杨丽丽住我那边了,”   孙亚琳又回头朝柜台后的寇萱,说道,“还有那位,下午跑过来说给她姑姑赶了出来了;不过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给赶出来的样子……”   沈淮头大如麻,但也只能先把这一堆头痛事暂时丢在脑后,先上楼陪同周炎斌等人说话。   周炎斌过来,也是大家就南线造桥的方案交换一下意见,也不会过深谈及合作的细节,但周炎斌在酒桌上也明确的表示鹏悦愿意参与南线造桥,但也希望沈淮所提出的两个方案折中一下:鹏悦可以拿一定的资产向业信银行抵押贷出造桥所需的四千万资金,出借给渚江建设承担路桥工程,但鹏悦同时也需要适当的持有渚江建设的股份,以保证渚江建设的财务能受到鹏悦的监管,减少鹏悦承担的财务风险,同时也能分享渚江建设快速发展所带来的利益。   不过持股比例、股权溢价以及工程验收后、梅溪镇归还方式以及渚江建设从中摊占的工程利润,还需要大家坐下来进一步的细谈。   在谈及梅溪镇区总规划,沈淮跟何清社、黄新良等人谈到梅溪镇要完全发展起来,需要在梅溪河上建造三座大桥,在镇区横向发展上形成南、中、北及滨江公路四条主干道,然而在竖向发展形成滨河、学堂街、梅鹤公路三条城市干道。   在四横三纵的格局之间,规划建设新的居住区、商业区、工业及办公区及文化娱乐区。   不过这是请市政规划设计院做的镇区总体规划,需要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完成。   最初所拟定的,也是最现实的实施方案,就是先改造下梅公路,改善沿下梅公路两侧的商业环境,在钢厂与货运码头之间修梅鹤公路南段,打开梅溪镇出江的通道,为总体规划开个头,打开一个稚形出来。   何清社也没有想到沈淮会突然改变既定的步骤,彻底放弃下梅公路改造计划,改先发展南片,他与黄新良以及其他镇干部,也没有提前得到通知。   再细想想过去二十四个小时里发生的这么多事,何清社倒也能理解沈淮为什么要突然改变方案。   潘石贵暗中收购下梅公路南侧的店面门,摆明是想要在下梅公路改造工程里获得高价赔偿。镇上无法制止私房交易,潘石贵又仗着背后有区长潘石华撑腰,镇上没有办法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坐下来谈,也不知道财政要补贴多少钱,才能满足这些人的胃口,沈淮昨天以那么强硬的姿态,将王子亮往死里整,又怎么可能看潘石华的脸色,坐看潘石贵来占梅溪镇的便宜?   何清社不知道潘石贵等人听到沈淮放弃修下梅公路、改南线建桥的决定会是什么脸色,但想来也知道他们的脸色不会好看……   何清社也乐于看潘石贵的好戏,宴席结束后送周炎斌、周知白以及张力升等人离开后,何清社私下跟沈淮商议:“突然放弃下梅公路改造方案,也有些不合适;我想南线建桥方案先不对外公开,镇上找下梅公路南线的商户做一下民意测试,到时候顺应民意放弃现有方案更合适一些……”   沈淮点点头,说道:“具体事情还是要老何你来一力承担啊!”   他知道何清社对仗着潘家势力、不把梅溪镇官员当人看的潘石贵也恨之入骨,有心想让潘石贵这次陷得更深。   所谓的民意测试怎么掌握,度量的主动权都在镇上。   一定要放弃下梅公路改造方案,哪怕有一户房产业主不同意拆迁,镇上都可以充分的“尊重”民意。   沈淮打算拉朱立、褚宜良、杨海鹏他们一起到镇政府里再细谈,陈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宿舍还是太小了,也只能先让寇萱跟杨经理都住到老宅去。你有没有空,帮我们开车送两床被褥过去?”   沈淮头大如牛,就知道女人都凑到一起不是什么好事,只好说道:“好的,周家人跟张行长送走了,也没我啥事了,我就过来……” 正文 第190章 脏活   下梅公路以梅溪大桥为界,西段虽然也是城郊地区,民居错杂,但较早划入城区,两侧都竖有路灯。   车过梅溪大桥时,下望去两列路灯,仿佛两串微微往北倾斜的项链,不过大部分区域,除了星星点点的居家灯火,则陷入更深的夜色之中;而身后更是一片黑暗,只有钢厂方向有一片辉煌的灯光,显示着异常彰目的繁荣。   在渚江酒店是不得不强颜欢笑,离开梅溪镇之后,周小白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因为长期在海外接受教育,他有时候也不赞同他父亲的经商理念,父子俩在一起时,话也很少。   周家的司机倒是很适应周家父子俩之间的这种气氛,也只是沉默的开着车,要是有人看见这情形,还以为车里装了消音器。沉默一直持续到翠湖西的周家大院也没有打破,倒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除了翠湖西北角的常委别墅楼以及翠湖南岸的旧式洋楼群外,环湖周围并没有成片的别墅区。相反的,由于城市建设的滞后,翠湖沿岸还有大片的老式民居没有杂挤在这里。   周家就位于翠湖东岸狭窄的巷子深处,外表与普通民居院子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二层合围的院子,之前是由五户人家挤在一起的公租房,如今这栋院子都给周家都买了下来,成为别有幽静洞天的一所居所。   这处院子,平时也就周炎斌夫妇以及周家老太太及保姆、司机居住;周知白不愿受拘束,在东华另有住处,司机自然先送到周炎斌回家。   巷子虽然能容轿车进去,但很不方便,周炎斌通常都在巷子口下车,司机也就早习惯将车停在巷子口。   周炎斌倒没有急着下车,司机知道他有话对周知白说,便知趣的下车站在巷子边抽烟去。   看着巷子里昏黄的灯火,周炎斌通过后视镜看着儿子沉默着的脸,知道他心里依旧摆脱不了对沈淮的排斥感,说道:“早年我骑辆三轮车,穿家过巷的收破烂,你心里也有委屈。别人家的父母,要么是工人,要么是教师,要么是政府官员,偏偏你的父母是个收破烂的,干着别人眼里的‘脏活’,你年纪小,心里委屈也很正常。不过你在国外受到这么多年的教育,回过头来看这段往事,你有什么感想?”   “我能出国读书,都是爸爸你收破烂挣出来的。现在鹏悦主要经营的也是废钢贸易,要说你是东华的‘破烂王’,我就是东华的‘小破烂王’,”   见父亲提起往事,周知白心里也感慨得很,说道,“没有爸爸早年干的那些脏活、累活,就没有我的现在、鹏悦的现在。就算有些事,我不赞同你,不过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尊敬你……”   “……”   周炎斌见儿子跟他说话还这么有保留,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当年干的脏活,不给人家理解,你年纪小觉得委屈;你再看看,沈淮干的何尝不是‘脏活’?”   “……”   周知白没想到父亲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来,一时间也琢磨不透父亲的意思。   “从表面来看,沈淮蛮横、不讲究规则,甚至肆无忌惮的破坏规则,像只疯狗一样的到处乱咬,”   周炎斌说道,“不过你想想看,要没有沈淮这般作为,梅溪镇及梅钢有没有这么好的发展环境。不过我也理解你的心情,鹏悦这些年没有低过头过,竟然给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处处逼得只能选择与其合作,心里是不会好受……”   “我没有这么不理智。”   周知白争辨道,突然又发觉没有办法把姐跟沈淮之间的事情说给他爸听,只能沉默着不吭声。   “我对沈淮这个人,开始印象也是模糊的,看不透彻,”   周炎斌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过,你觉得褚宜良、朱立、杨海鹏以及梅钢那几个管理层怎么样?”   “能力跟专业水平都很高。”   周知白跟褚宜良、朱立、杨海鹏三人接触较少,但跟梅钢有业务往来,跟赵东、汪康升、钱文惠等人接触颇多,即使心里还是难抑对沈淮的厌恶感,也不得不公正的说句话。   “观人看其类,”   周炎斌说道,“这些人能为沈淮所用,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一方面说明沈淮控制人的手段很厉害,另一方面也说明他确实有折服人的能力。鹏悦当然不能毫无保留的信任别人,但相比较而已,我们现阶段也找不到比沈淮更好的合作者了。”   “我不喜欢沈淮,不过我又不是意气用事的小孩子,该怎么做我还是清楚的。”   周知白没想到父亲对沈淮的评价这么高,心里有些不服气,但也不会胡乱说什么赌气的话。   “我说这些也不是要教训你,”   周炎斌说道,“今天到梅溪镇走一趟,也唯有我们这样经历的人,才会生出诸事皆得来不易的感慨,有时候‘脏活’是必需要有人来干的。具体怎么合作,我就不参与了,不过这次我们要拿出些诚意来,就算吃些亏也无妨……”   “我知道了。”   周知白点点头,下车帮他父亲打开车门,看他走到巷子深处进了院子,才转头回头坐进车里。   市区的繁荣总非城郊能及,周知白坐车回到位于开发区西陂闸的住所。   这里是东华市少有的别墅楼盘,周知白不愿意拘束,回家通常都住在这里,他让司机在小区门口就停了车,独自往小区里走去。周知白没有直接走到他的住所,而拐到二号楼北角,站在树荫下点了根烟抽起来,心里感慨万千:周家选择跟沈淮合作,可以说是一步步被逼入无法选择的死胡同、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   第一次陈铭德因病猝逝,他二叔被迫跟沈淮交易,以减轻此事给周家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而沈淮得以定点空投到梅溪镇担任副书记分管经济、接手梅溪钢铁厂。   第二次沈淮更以直接以鹏悦的废钢业务兴废为威胁,迫使周家在梅溪钢铁厂股权改制之上支持他。   即使这两次周家的利益并没有因为沈淮而受损,但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抓不住主动权的感觉,可不好受。   这一次,周家看上去有选择,可以拒绝参与南线建桥方案,但又不得不考虑拒绝之后彼此关系走下坡路的后果,实际上也没有选择。   不过,在昨夜英皇对峙事件发生后,也能更叫人看清楚沈淮的背景强硬到可以跟市委书记谭启平公开叫板的程度,这也叫周家屡屡被动的选择合作心情好受一些——人总是容易屈服于强者。不过再怎么样,给牵着鼻子走,心里总不会舒坦。   即使抛开姐姐跟沈淮说不清的关系之外,周知白也不是一个心甘情愿给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而沈淮横冲直撞的风格更是叫他不喜欢。   只是听父亲一席话,周知白多少有些反思。   即使在很多事情,他不赞同他父亲的观点,认为他父亲过于保守,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事情上,才初中毕业的父亲比他看得更深。   要是说沈淮对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为梅溪镇及梅钢赢得更好的发展环境,周知白也不得不承认沈淮迄今为止做得非常漂亮。   周知白虽然从不甘落后于人,从不认为自己差过于人,但设身处地,也只能折服的承认,他在去年秋季替代沈淮去主持梅钢,不可能做得更好。   倒不是眼光跟见识不及,梅钢要怎样才能发展,纯理论性的东西,周知白不认为自己差过于别人,关键要看到未必就能够做到;眼高手低是国人的一种通病。   在去年入秋之后,谁都知道梅钢到了不整顿就会死的地步,但是除了沈淮,谁能横扫一切阻力,使梅钢如此凌厉而迅速展开生产整顿?   周知白也知道股权改制对梅钢的益处极大,但在国内现有政治经济条件下,他不觉得他有能力推动梅钢成为东华市第一家股权改制试点企业。   周知白也知道当钢企产能上到一定规模后,运输方式对钢企成本控制的制约就会变得极大,但是他不觉得他有魄力在梅钢年产量刚突破十万吨时就重资投建货运码头?   这一桩桩事,就算看到想到下决心去做,倘若不能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压制住反对者的声音,也断无可能做成。   这时候心平气和的回过头来看,沈淮对外蛮横、不妥协、肆无忌惮破坏规则、甚至胆大妄为跟市委书记叫板的作风,才是梅溪镇、梅钢得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最根本的保证。   周知白抽着烟,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要将心里的郁结吐干净,这时候从幽暗处走出来一个女人,从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脖子,问道:“在想什么事情,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抽烟?”   “人有很郁闷的事情,比如说,你不喜欢一个人,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比你强,所以偶尔也需要抽一根烟消减一下郁闷的心情,”   周知白回过头,温柔的抚摸女人的光滑脸蛋,为她迷人的眸子迷得神魂颠倒,笑着跟她说话,“今晚到我那里去睡好吗?” 正文 第191章 万紫千红   陈丹一时走不开,沈淮开车把被褥送回老宅去。   将车停在河坝前的草坪地,听着院子里传来寇萱与小黎银铃般的笑声,沈淮一边将被褥子从车后座抱出来,一边喊里面的人出来帮忙。   杨丽丽刚打开院门,就看到沈淮抱着被褥子进来,上前来接被褥子。   “你抱一床就好了……”   沈淮说道。   杨丽丽不好意思劳役沈淮,想把两床被褥都抱过去。   这是陈丹她妈新做的褥子,两床褥子足足用了十五六斤棉,又厚又深。沈淮一把抱过来,也只能歪着头走路。杨丽丽的身材要比沈淮娇小得多,根本没办法把两床厚褥子都抱在怀里。   沈淮刚松手,两床厚褥子眼见就要从杨丽丽的怀里滑下来。边上是水池,沈淮赶忙上去又把褥子抱住,说道:“算了,还是我来吧……”   只是他伸手去抄被褥子,不想杨丽丽身子跟被褥子紧贴在一起,他的手直接从杨丽丽宽敞的T恤领子里伸进去,手背贴到那软弹的肉,才知道伸错了地方。   沈淮不想被褥子掉边上浅水池里,又不敢松手;杨丽丽下意识的松开手往后退,但衣领子给沈淮的手腕钩住,扯开几乎能钻一个人进去。   杨丽丽又七手八脚的抱过一床被褥子,才让沈淮有撒开手的机会,也不好说沈淮故意占她的便宜,只能红着脸抱着被褥子进去。   “抱床被子跟做贼似的,至于脸红气喘在那样?”   孙亚琳在盘膝坐在书桌前看一份文件,看到杨丽丽把褥子进来,脸红得熟透水蜜、桃似的,捏一把似乎能滴出水来,疑惑的问道。   “这被子太压手了,”   杨丽丽不好意思说刚才给沈淮手背蹭到乳、房,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孙亚琳,“要不你试试?”   孙亚琳狐疑的在沈淮脸上扫了一眼,沈淮倒是坦然,不要说是无意的,就是故意的,摸一把还能心虚成叫人看到他像是做贼的?   沈淮窥着杨丽丽娇羞欲滴的脸,心想着真摸一把,她会不会欲拒还迎?   沈淮帮杨丽丽一起整理床铺,见杨丽丽身上穿着的T恤很宽大,下摆遮住翘臀,弯腰时领子垂下来,露出里面的蕾丝胸罩,小半片凝脂似的浑圆白乳挤露出来,耀人眼睛,心知杨丽丽没有回家,穿的是孙亚琳的衣服。   杨丽丽注意到沈淮盯着她衣领里在看,只是手里抓着被角,只能无视沈淮的眼神。沈淮心里则想:她里面的胸罩也应该是孙亚琳,没想到她穿孙亚琳的衣服嫌大,穿孙亚林的胸罩略有些嫌小……   “你眼睛盯人家哪里看?”   孙亚琳放在手里的文件,见沈淮的眼神往杨丽丽胸口钻,不留情的戳穿他。   “你说你,到国内还跟个大小姐似的,还要别人帮你整理东西?”   沈淮把手头的被子丢下,换了个话题质问孙亚琳,“我进来半天,怎么就看见杨经理帮你在干活,你坐边上没有动弹?”   “周小白下午拿了这份文件给杨丽丽,我在帮她看这份文件有没有问题,”   孙亚琳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这个我擅长;那个,她擅长……”   心安理得的把杨丽丽当成大丫鬟使唤。   孙亚琳就穿了一件可以当睡衣的长摆T恤,下摆虽然遮住臀,但露出修长均长的大长腿来,雪白紧致,叫人看到眼睛看往双腿之间的黑影钻。   沈淮就不明白:孙亚琳这脸蛋、这身材,想要多少男人得不了,偏偏喜欢跟女人搞?   沈淮心里藏着疑惑,坐过去接过文件翻看了两页,是万紫千红俱乐部的转承包协议书。沈淮早知道周家虽然做事有底限,但骨子里没有那么干净,不过也没想到桃坞路的万紫千红俱乐部会是周家的产业。   沈淮想一想,这一切还都源于他窝梅溪一隅,消息源不够畅通的缘故。杨海鹏、禇宜良、朱立等人,实际都在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梅溪镇,没有余暇去关注东华市里的动向,消息很封闭,也是他们目前最大的弊端。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   沈淮也没有心情细看转让协议,心知周家这时候应该还是有积极合作的态度,不大可能做什么手脚,再说有孙亚琳帮着看,比他还要专业,说道,“下午才提到这个事,周家就把文件都准备好了,动作比想象中要迅速,出手还算大方啊……”   “一家破俱乐部而已,之前的经营也不怎么样,周家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说他们只是暂时将经营权转出来,还是要收租子的。”   孙亚琳不觉得周家有多大方。   万紫千红虽然之前经营得不怎么样,但英皇关闭之后所形成的中高档商务会所空白就是一个金矿,就看比英皇略差的几家俱乐部怎么去争这个份额了。   “万紫千红虽然不及英皇,但在城北也是很大的场子,周总突然拿这份文件给我,我都吓了一跳——我想,我没有能力做好。”   杨丽丽见沈淮跟孙亚琳的话题转到俱乐部的问题上去,也暂时放下手里的被褥子。她知道鹏悦突然决定把这家俱乐部转手给她经营是因为沈淮,只是她上午都还在为日后的出路发愁,面对突如其来砸到手里的俱乐部,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你要是想往后正正经经的过日子,你明天把协议书还回去就是,”   沈淮将文件递给杨丽丽,说道,“我想你找一份正而八经的工作,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我……”   杨丽丽欲言又止,这段时间里发生这么多事,她昨夜在酒店也是辗转未眠,就想着不甘心做一个小人物,但是想想她糟糕的人生以及糟糕的婚姻,未来还有什么道路能叫她去闯?   沈淮支持杨丽丽接手经营周家的俱乐部,一来是为了向别人表示整倒王子亮他要从中分一杯羹,二来也是想在市内有一个稳定的消息源,能更准确的把握住市里的动向,不至于事事被动,到最后都不得不用蛮横的手段去破局。   不过,杨丽丽要是不愿意接手,他不会勉强她什么,毕竟从表面上看,杨丽丽接不接手,都跟他没有直接的关系。   进院子之前就听到寇萱跟小黎银铃一般的笑声,不过她们这时候才走过来,身上还湿漉漉的,待看到金子抖着吹得蓬松的金毛窜进来,才知道她们俩刚才在后院给金子洗澡。   从寇萱脸上完全看不去她刚经历那么大的变故,也完全不像是给她小姑姑赶出来的,但是不想给扣上拐骗未成年少女的罪名,有些话不得不问清楚:“你就这么离家出走,你姑姑真不管你了?”   “这些年我跟爷爷相依为命,也没指望能有谁管过我们;我们房子塌子搬过去借住,还是算房租的。”   寇萱说道,言语间就能让人知道她对她姑姑的感情很淡。   沈淮心里轻叹,这种事他也不想说什么,都说血浓于水,但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城市,抛弃年迈父母不赡养的子女比比皆是。   “那你就先住下来吧,不要多想什么。”   沈淮知道寇萱这女孩子性子拧,跟小黎不一样,不可能接受别人替她安排好的人生。   沈淮想着先拖上一段时间再说;也不愿意去回想昨夜那雏嫩身体横陈的香艳情形,只愿当成一场梦不要给彼此留下什么痕迹。   寇萱见沈淮无意多说什么,心里有话也就憋着不说。   杨丽丽虽然有些胆怯,但终究不愿意放弃经营一家俱乐部的机会,只是想从沈淮这里得到更大的支持。寇萱人小鬼大,兴致勃勃的凑过来,沈淮不想让小黎太早知道那个黑白混杂的世界,就借口她明天还要上学,就没有留多久,就开车接小黎跟金子先返回镇上,随杨丽丽、寇萱留在老宅里跟孙亚琳怎么折腾去。   回到镇上,陈丹也刚忙完酒店的事情回来,小黎先去睡觉,沈淮跟陈丹坐在灯下说话。   “寇萱好像不愿意再回学校读书,我问过她,也不愿意就在酒店工作。你说她这么小的女孩子,这时候走上社会能做什么?”   陈丹不无担忧的问道。   沈淮知道寇萱从梅溪中学缀学有好几个月了,见她晚上跟杨丽丽凑在一起倒是热切,明知道她跟着杨丽丽,未必是什么好事,不过这时候也只能由着她去。   沈淮不敢跟陈丹吐露实情,只是随口说道:“唉,随她去吧,还能管她一辈子不成?她跟英皇的杨经理也只是在老宅那里暂时住一段时间,等案子过去了,她们终是要搬出去的,我可没有兴趣盯着她们屁股后面叫她们干这干那的……”   “你真没兴趣?”   陈丹狐疑的看了沈淮一眼,“我还以为你很有兴趣呢?”   沈淮脸皮再厚,听陈丹这么说,老脸也禁不住的红了一下。 正文 第192章 万紫千红(二)   英皇对峙事件之后,王子亮当即给扣押。   随后数日,市公安局撒开大网捉拿以王子亮为首的流氓犯罪团伙成员归案,而城北区公安局及下属街道派出所,自陈飞以下,一批警官给纪检部门隔离审查,一场扫黑打非的风暴骤然在东华市刮了起来,成为民众关注跟热议的焦点。   市领导频繁在电视里露面,部署指导扫黑打非工作,东华的大报小报以及调频电台,整天也是热议扫黑打非的话题,端是热闹。   虽然小道消息乱飞,但看到市里这次实实在在的除掉一颗毒瘤,民众也是真心拥护,都说谭启平到东华来半年没有动静,这次一鸣惊人、动了真格。   虽然英皇只是王子亮团伙所控制的一处产业,杨丽丽虽然也只是在英皇做普通的客户维持工作,但作为王子亮团伙骨干马仔的遗孀,她对王子亮团伙的熟悉程度,要远在一般人之上。   在杨丽丽的配合下,市局专案组不仅顺藤摸瓜的将王子亮手下四大金刚及王子亮的妻子都缉捕归案,查封王子亮团伙借以牟利的一处砂石场、还说服王子亮团伙外围成员配合专案组挖出王子亮隐藏在英皇之下干出来的更多犯罪事实。   王子亮崛起于市井之间,身上也是血债累累。   只是赶着前期他丈人是街道分管政法委的副书记,后期又与城北区分局局长陈长勾结在一起,虽然近十年来,区市两级信访、公安、部门都接到无数的举报信,但这些举报最终都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太大的涟漪。而那些胆敢实名举报的检举人,又无一不受到王子亮事后残酷的报复。   将王子亮缉捕归案,截止到六月中旬,六桩死伤案及人口失踪案都跟王子亮直接相关。而除了城北区分局局长陈飞之外,城北区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马光也因收受王子亮巨额贿赂,于六月十四日给隔离审查。   六月中旬,谭启平在常委会议上,提名城北区委书记谷岳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兼政研室主任,明是平调,实是降职,又调新津县副书记、县长唐学明接任城北区委书记。谭启平见他这次对东华党政人事进一步的调整没有受阻,便指示市公安局着手部署全市区域的打黄打非工作,把公众关注的焦点从英皇案上移动,以便此案能迅速收尾,不会扩大下去。   民众欢欣鼓舞,东华高层则人心惶惶,扫黄打非持续展开,那些游走于灰色边缘、仅有陪侍活动的娱乐场所一时间也都风声鹤唳,勉强维持惨淡的经营。   不仅桃坞路沿街的无数美容美发小店一夜之间给肃清了一个干净,就算路口的万紫千红俱乐部在扫黄风暴之前就关门歇业,惹来诸多猜想,都说老板受英皇案牵连,也给公安机关一同给逮了过去。   万紫千红俱乐部占居物资大楼临街的裙楼,包铜装饰的厚重正门关闭着,中间贴有一张告示装修停业的红纸。沈淮把车开到物资大楼里面的院子里,从侧门走进万紫千红俱乐部内部。   外面正值午时,但俱乐部内窗帘紧闭,无数射灯、灯带流光溢彩,叫人意味推门进了另一个时空。   杨丽丽站在舞台上,正叉腰划手跟几个人讨论事情;而舞台周围皆是裹身长裙、年轻靓丽的女孩子,有近百人之多。   看着杨丽丽正跟人说事情,沈淮也就站在门口,打量着大厅里的女孩子们,没有急着喊杨丽丽过来。   虽然之前沈淮因到英皇消遣偶尔遇到这个女人,就有玩弄之心,时不时的借机接近,但只是惑于她的秀色跟少妇惑人的滋味,实际对她这个人并不了解。   真正的接触,还是要从鹤塘镇党委书记袁宏军在英皇请客那次开始,沈淮才认识到她迷人的外表之下,有着比寻常人要复杂得多的经历跟心机。   起初杨丽丽对他并无尊敬,只是这种不敬起源于对他意欲玩弄她、控制她的反抗跟挣扎。即使在权贵之间逢场作戏、左右逢源,杨丽丽也是不甘心堕落,不然以她的资色,要是依附于哪个男人做情人,也无需挣扎着活得这么辛苦。   当然也不能说她就出淤泥而不染,她在经历一系列事件之后,毕竟还是选择了屈服。   虽然他并没有一定要将这朵娇艳花蕊摘下来品尝的心思,但能叫这么一个资色、身段皆佳,气质跟阅历又不凡的女子屈服,总有一种难言的满足感。   杨丽丽也是一个很会耍手段的女人,不过偏巧遇他这种蛮横不讲理的风格,才没有施展手段的余地。沈淮相信她还是有能力经营好万紫千红的。   万紫千红的底层是演艺酒吧,灯火耀煌的大厅左侧是一个演艺舞台,外围有两层高低错落的近百张坐席;二楼才是KTV包厢,大小豪包有四十多个……   由于城北区分局在辖区内的其他场子皆是严厉打击色、情陪侍,又甘沦为英皇的保护伞,而桃坞路的治安环境相对又差些,内街皆是美容美发小店,影响到路口的格调也高不起来,故而万紫千红在城北区的规模虽不能算小,装潢上的投入也高,但业绩平平。   原先的万紫千红,是周知白接掌鹏悦之后进行多元化发展的产物,但鹏悦多元化的过程产生了一些严重后果,周炎斌重返鹏悦收拾残局,本打算将万紫千红彻底关停掉。   英皇事件发生之后,周家就顺水推舟将万紫千红交给杨丽丽来承包经营,承包费每年只约定五十万。倘若经营不善,周家也没有指望一定要杨丽丽拿出这笔钱出来,甚至交接时高达二十余万的现金以及酒水等库货,都移给杨丽丽周转,暂时不作结算。   万紫千红之前的人事都是杨丽丽接手,杨丽丽同时又从拆散后的英皇旧班人马里拉拢来大批人。   虽然离重新对外营业还有几天,但看大厅里的模样,特别是那一大堆年轻漂亮吃青春饭的女孩子们排队站在那里,气势十足。   偶尔回头,杨丽丽才看到沈淮站在门口,欣喜的走过去,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在市里开会,就顺路过来看看。”   沈淮说道。   杨丽丽回头看了一眼,半个月前她根本就不敢有这样的妄想。   大厅里人多眼杂,杨丽丽请沈淮到二楼包厢里。   包厢里有经台湾传到大陆最新式的卡拉OK点唱机,沈淮笑道:“做得还颇有声有色的,我知道你行的。”   杨丽丽坐过去,温婉一笑,说道:“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我怎能不努力……”   “外面都在传王子亮栽你手里,你怎么也要把这个架式撑起来才能唬住人。我嘛,只是把你应得的那一份给你,除此之外,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沈淮说道,“将来这个场子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会屁股拍拍,不会承认这跟我有任何的关系。今后什么事,你要自己掌握好分寸,场子里不要搞色\情陪侍那一套……”   “嗯……”   杨丽丽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淮,心里想他以前在英皇,就嫌姑娘们在包厢里放不开,发现到现在还琢磨不透他的人。不过她也明白,从此之后她身上必然要打上沈淮的烙印,不然这么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根本不可能有她挣扎生存下去的余地。   沈淮见杨丽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他看过去,她也不回避,倒是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闻着她身上传来好闻的香气,衬衫给鼓鼓的撑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摸她脸颊一下。   凝脂柔滑,触手有香。   杨丽丽下意识的偏头闪了一下,待要再任沈淮抚摸,沈淮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我下午还有些事,就不耽搁了,你帮我盯着寇萱那丫头,不要让她再捅什么篓子……”   见沈淮今天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自己,杨丽丽心里疑惑,也不问什么,送沈淮离开。   沈淮坐回到车里,让杨丽丽先进去忙,他点了根烟,也没有急着离开万紫千红的楼下。   他之所以让杨丽丽从周家手里接手经营万紫千红,除了向外界表明要从英皇事件里分一杯羹,需要在市里有一个稳定的消息源外,还有一种意义是要将周家拖到英皇事件里来,从各个层次将周家捆绑上梅溪镇的战车。   南线建桥的合作方案一直在谈,不过大的框架已定,就剩下一些细枝末节还没有敲定。甚至早在合作框架确定下来之时,渚江建设就正式请城市规划设计院做南线建桥的设计方案。   六月上旬镇上组织工作人员对下梅公路沿线的商住户进行问卷调查,但同时也放出风声,称有可能放弃现有方案。不过在大多数商住户眼里,认为这不过是镇上声东击西、转移注意力的手段而已。   抽完烟,沈淮打电话给朱立,问他:“跟鹏悦谈得怎么样了,合作方案这两天能定下来吗?”   “合作协议第三稿刚出炉,我刚打算去找老褚跟海鹏,他们没意见,明天就可以正式签约,”   朱立在电话里回答道,“沈书记,你要是有空,过来帮我们把把关……”   “好吧。”   沈淮答应道,过两天他就要回燕京去,会在途中耽搁几天,他想在之前,把一些事给定下来。 正文 第192章 再相遇   在学堂街跟钢厂路的“丁”字路口北侧,是梅溪镇广电大楼。说是大楼,不过是座四层高的临街建筑,临街底楼为邮电局跟镇广电站对外服务厅,二楼以上办公用。   沈淮成立镇资产办之后,就一直努力的去盘活镇属资产,提高使用效率跟收益。年后,除了保留底楼的服务厅外,沈淮就将编制人员不到十人的镇广电站从广电大楼撤出来,搬回镇政府大院里,将挪出来的场地出租给渚江建设办公,每年能为镇上新增十数万的收入。   渚江建设新成立不过半年时间,暂时也只有能力租借场地办公,沈淮将车停到广电大楼背后的停车坪上,刚要下车就看见朱仪从楼里走出来。   沈淮想等朱仪走过去再下车,免得两相见而尴尬,也不知道朱仪是不是认出他的车来,就站在门厅前的台阶下翻看手袋找东西。   朱仪穿着宝蓝色的连衣裙,皆是细密的竖褶子,款式时髦,腰间系有一根带金属扣的嫩黄色腰带,跟浅棕色的皮质手袋很相衬。她穿着黑色的高跟鞋,小腿裸露着,纤细修长,肌肤雪嫩,脸蛋小而娇媚,扎着马尾辫,站在略有些陈旧的广电楼下,绝不像小镇该有的气质少女。   沈淮硬着头皮推门下车,对翻手袋找东西的朱仪笑道:“怎么,省经院已经放假了吗?”   “还没有放假,我妈前两天动了个小手术,我请假回来看一下,还要赶回学校参与考试,”   朱仪抬头看了沈淮一眼,眼神怯怯的,叫人怜惜,“你来找我爸谈事情?”   “嗯,你爸正等着我呢。”   沈淮点点头,指了指楼里,示意有急事要商议不能耽搁,刚转身迈进去,就听见朱仪在背后幽幽的说:“谢谢你没有让我等太久……”   沈淮身子僵了一下,都没有勇气回头看朱仪一眼,落荒逃上楼去。   褚宜良、杨鹏海各有一摊事,虽是大股东,但不干涉渚江建设的日常经营,这边平时由朱立全权负责,有重大事宜也临时聚起来商议。   褚宜良、杨海鹏跟何清社都已经先赶了过来,看到沈淮上楼来,何清社问道:“沈书记,你刚上楼有没有跟老朱的女儿遇上,你别看老朱长得又黑又胖,他女儿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呢;你那一盆洗脚水给泼得不冤啊……”   何清社也只知道沈淮给朱仪泼洗脚水的往事,逮到机会自然要开一下玩笑。   “我上楼来没遇到呢,可能刚好错过了,”   沈淮掩饰道,又问坐在那里翻看资料的朱立,“朱仪刚才到公司来了?”   “嗯,就在沈书记你过来之前刚走,”   朱立心想女儿下楼应该跟沈淮撞上了,但他也不会把这事给挑明了,说道,“马上要考试了,还请假回家。说是暑假要到公司来实习,今天先过来熟悉一下环境……”   沈淮点点头,岔开话题,问道:“你们最后跟鹏悦谈成什么条件?要是还有分歧,只要彼此的差距不太大,我可以再帮你们协调一下……”   “鹏悦给的条件还不错,我们正打算找你汇报。要是可以,明天就签约。”   褚宜良拿桌上的协议草稿,递给沈淮看。   协议稿有厚厚的一叠,沈淮也没有耐心细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跟朱立说道:“老朱你简单说一下;具体的事,镇上这边也是由何镇长负责……”   “鹏悦将出资两百万持有渚江建设20%的股份,同意出借资金照业信银行所给的优惠利率结算,不额外收取风险及财务费用……”   朱立说道。   “周家这次还是比较厚道嘛,我本以为他们的条件要比这个苛刻得多。”   沈淮颇感意外。   “嗯,”   褚宜良点点头,说道,“这样的条件,我们没有办法拒绝……”   渚江建设若不能全额垫资建设路桥,沈淮所希望渚江建设以“BT”模式建设南线路桥的计划,也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现阶段,渚江建设实力还很弱小,根本不可能从正常的渠道,向银行贷借四千万以上的建设资金。   鹏悦以自有资产作抵押,从银行贷出四千万来,出借给渚江建设,就只是较为纯粹的企业借贷行为,把中间的漏洞给填补上。   鹏悦作为资金流转的中间渠道,要承担很大的财务风险。仅凭这点,周家开口直接要渚江建设20%的股份,或者收两百万到四百万的利息差,这边就很难拒绝。   如今周家现在愿意拿出两百万的真金实银投入渚江建设,持有20%的股份,这个条件不单能说厚道,也说明周家有继续深入合作的诚意。   经此分摊,禇宜良、杨海鹏持有渚江建设的股份会降到24%,但相比较他们年初所投入的五十万股金,此时已经溢价到两百四十万。而且渚江建设有鹏悦的加盟,背景及实力就变得更雄厚。只要周家不试图争夺渚江建设,压榨他们的利益,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   沈淮见杨海鹏对这次的合作方案也很满意,便对朱立说道:“这下子,镇上对你应该是没有什么亏欠了。所以渚江建设以后在梅溪镇接的工程,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我可不会放过你……”   朱立说道:“沈书记你看我这半年瘦了几圈,梅溪镇的工程,我夜里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朱立年前虽然背负巨债,但虱子多了不怕咬,心理承受力强,体重一直都在两百斤以上。倒是成立渚江建设这半年时间来,工程任务一下子骤增,诸多事压到他肩上来,叫他不敢有一日的放松,瘦了好几圈。   杨海鹏笑道:“这样正好,不然你带你女儿出去,你能说得清是你亲生的吗?”   朱立笑着拿起东西要抽杨海鹏,沈淮问朱立:“设计院的草案拿出来没有?”   “拿出来了,”   朱立把南线大桥的设计蓝图从档案柜里拿出来,铺在桌上,说道,“设计院压根就不相信我们有能力放在现有方案,改在南线建桥。就算付钱,他们打开始也不乐意帮我们做方案,认为是浪费时间。我到顾院长家堵了两次门,他才把任务交待下去;又是好烟好酒的招待不休,报审蓝图也是今天才做出来。沈书记,你跟何镇长,还得赶紧给新桥跟梅溪镇将来的这条主干路命好名,才方便正式立项送审……”   “梅溪河旧称渚溪,”   沈淮说道,“梅溪大桥已经有了,不能把桥名给剥下来再用,新桥就叫渚溪大桥,钢厂路更名渚溪路好了。集资房小区,我看就叫新梅小村好了,名字俗一点,但好记、也好叫得出口……”   “我觉得这几个名都不错。”   何清社说道。   沈淮笑笑,无意事事都讲究民主,想着推动事情往去做才是关键,又跟朱立说道:“渚溪路桥工程,决定着梅溪镇今后数十年的发展格局,也是渚江建设留在梅溪镇的标志工程,你要做好再瘦二十斤的心理准备,不要有丝毫的马虎……”   朱立点点头,心里感慨。   不仅仅说在鹏悦加入后,他个人所持有渚江建设的股权溢价到三百二十万,更为重要的,半年来一系列的动作为渚江建设为成长成一流的建设商,打下极好的基础。   试问东华有几家建筑工程公司,能承揽四五百户的住宅区建设,有资格担任二类城市路桥工程的总承包商?   想想半年之前的自己,给巨额债务压得喘不气不说,手里的建筑队也只是到处打游击,甚至连个固定的办公场所都没有,朱立有时候在睡梦里醒来,也会为这半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感到不真实。   也许正像沈淮所说,镇上之前对他的亏欠,从这一刻开始,就应该算是还清了,不过,朱立不清楚沈淮说这句话里,是不是还暗示他与女儿朱仪的关系从此就算有一个交待?   沈淮不知道朱立在想他跟朱仪的事情,跟何清社说道:“我看就这样子了,这两天何镇长你辛苦一下,到区里汇报一下,尽快把这事给定下来。另外,路桥工程启动之后,梅溪老街以及梅溪老街往南到新桥之间的棚户区改造,也可以请设计院做方案了。我的意见是进一步扩大新梅新村的建造规模,将棚户区的住户也一起安置进去,以便能把梅溪老街与新路之间的土地置换出来。我考虑过,要保持跟梅溪老街及安澜寺的风格一致,这块地不能建三层以上的建筑,不过在渚溪路桥建成之后,这片区域应该说是梅溪镇最好的地段。我想把这块地分割成宅基地出售,规定购地的住房要照着镇上的统一规划,建跟老街风格一致的小洋楼。筹集的资金,在用于老街的改造。这样,等到路桥建成的同时,南片镇区也就差不多就能有一个稚形了。之后我们就可以着手去考虑学堂街的改造……”   何清社点点头,渚溪路桥工程四千万建设资金是最大的问题,这个问题都叫沈淮如此轻易的就化解了,其他事情相对要容易办得多。 正文 第193章 堵路   周家愿意更进一步的深入合作,事情推动就快得多。   六月二十六日,鹏悦正式签置协议,入股渚江建设。张力升也同时代表业信银行签协意向书,同意由鹏悦集团提供资产担保,向渚江建设提供四千万的低息贷款,省得资金从鹏悦走一圈。   在准备工作就绪之后,沈淮才召开党政会议讨论放弃现有方案,改南线建桥的问题。此事一直都秘密筹划之中,党委仅何清社、李锋、黄新良、郭全等少数知晓其事,新方案一经公布,其他党委成员自然是既震惊又怀疑。   也有人对南线建桥动用如此巨额的资金表示担忧。   除路桥工程外,附属的钢厂路棚户区拆迁安置、梅溪老街改造等工程在内,大致总共需要六千万的资金才能把这些事办妥。   有些人不明白融资渠道多样化的妙处,甚至看不到发展的趋势,只知道要做好这几件事需要投入六千万资金,这是梅溪镇九三年财政收入的十倍。   他们一心以为,沈淮这个败家子,要一次把今后十年的财政收入都一次败光掉,心里自然有极大的担忧。   不过沈淮事先跟何清社、李锋取得共识,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党政会议也就是走一下形式,让这件事看上去是经过集体讨论做出的决策。   乡镇没有太强烈的保密意识,事情经党政会议讨论通过,也就相当于对外公开了。   放弃现有方案、改南线建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参与集资建房的人高兴了。   之前的新梅新村集资房小村,虽说市政设施齐全、建筑质量高、规划中的新村环境好,但偏于一隅也是最大的美中不足。也是这点美中不足,叫很多人犹豫了一阵后最终放弃参与集资建房。   改南线建桥,又在钢厂路的基础上、以城市二级道路标淮修建造高等级的渚溪路,与东侧正修建的梅鹤路相连,立马扭转新梅新村窝在隅、出入不便的劣势。   参与集资建房的人听到消息,马上挂出笑脸;之前犹豫来犹豫去放弃参与集资建房的,这时候又重新动了心,不敢去骚扰沈淮,就盯着负责镇置业公司的郭全,打听新梅新村三期什么时间启动。   居住在钢厂路北片棚户区的居民也是热烈的讨论南线建桥的消息。   钢厂路北侧的棚户区形成跟六十年代建小钢铁厂有直接关系,最初就是建造了一批简易房安顿钢厂职工以及乡镇工作人员。   三十年来,有些职工离休离职,住户也发生很多变更;有些房屋变成私房,有些房屋则还是公租房。但除了镇宿舍区镇上每年有房屋修缮补助外,大部分房屋已经破败不堪。   这些年来,你家搭一间厨房、我家搭一间厕所,整个棚户区都挤挨在一起,就算有些住户手头攒了些钱,想翻建新房也挪不出空地来。   整体拆迁是最好的途径,但城区都还有大片的棚户区待改造呢,梅溪镇的居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好事会轮到他们头上。   渚溪大桥、渚溪路要往北拓宽二十来米,涉及到的住户大约有三十来户。不过沈淮这次是要把渚溪路到梅溪老街的棚户区全部拆除,近二百户人家将全部安置到渚溪路南侧的新梅新村三期工程里去。   集资房小区新梅新村跟棚户区就隔着狭窄的钢厂路,棚户区的住户每天都能看到新村的建设情况。部分有条件的人家,早就缴了钱,参加集资建房,为家庭成员改善居住环境,不过大部分的住户还没有这个经济条件,只能望梅制渴,夜里做着能搬进新村去住的梦。   突然间梦即将成为现实,棚户区的兴奋劲自然就不用提了。   有高兴自然就有不高兴的。   早初流传出来的方案,是重建梅溪大桥、沿下梅公路往南侧拓宽。   对下梅公路沿线的商户来说,公路北侧商住户指望环境能得到大幅改善,南侧的商住户,虽然会有一些停业损失,但也都指望能获得高额的赔偿跟拿到新建的店面房。   特别这段时间暗地里私房交易活跃,更增加商住户获得高额赔偿的期待值,却没有想到临头泼来一盆冷水,扑灭他们的希望。   消息一经传出,上午就有十数人跑到镇政府的追问其事。   沈淮上午开过会后,就到钢厂看三十吨高频电炉的安装情况,何清社对此也没有特别的警惕,只是派项目组副组长,也是新上任的副镇长兼党政办主任黄新良跟这些人解释。   到下午时,不甘心多日期待化为泡影的商住户,总共有八十余人,聚集起来,一起跑到镇政府讨说法。他们下午没有直接进镇政府大院,而是聚集在镇政府大门前,将学堂街堵了严严实实。   沈淮得到消息,不得以放下手头的事情,喊邵征开车送他回镇政府。   “是不是等刘所长带人到镇政府先控制住局面再说?”   邵征担心沈淮过早露面,会受到冲击。   “没关系,毕竟只是少数人想不通,个别人在背后挑事,出不了大乱子。”   沈淮坚持赶回镇政府控制事态恶化。   除了起初围堵镇政府的八十多人外,这会儿时间又聚集了一两百看热闹的人群,将学堂街堵了个水泄不通。派出所的人手少,只能勉强维持秩序不至于太混乱,李锋则组织联防队的人手在大门内侧,防止这些人冲进去。   沈淮皱着眉头,学堂街给堵了个水泄不通,马上又是镇小及梅溪中学放学的时间,即使通知学校暂缓放学,但在这个点再堵下去,很快就会聚集上千甚至更多的人来,局势将越发难以控制。   沈淮跟邵征挤到里面去,看到有个小青年拿着半截砖头在砸镇政府大门,邵征一把将那小青年的手抓住,将砖头夺下来。   沈淮示意李锋将大门打开,他平静的看着围在大门的这些人,说道:“我是沈淮,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到里面来跟我谈。阻碍交通是违法行为,你们不要受别人的教唆……”   褚强等人见机也快,打开大门就迅速钻出来,挡在后面,不让别人缠住沈淮。   沈淮走到大门内侧,站到花坛上居高望过去,看到杜贵在人群里的闪烁,倒没看到潘石贵的身影,心里冷冷一笑,示意邵征、褚强他们放人进来。   围堵在大门的人群在迟疑,不知道是继续堵路,还是进镇政府大院对话,但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来:“不要听他放屁,他就想骗我们进去把大家都抓起来!我们要求很简单,就是让镇政府改变决定,没有什么好谈的。镇政府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们绝不走……”   沈淮从李锋手里拿过喊话喇叭,指着人群里一个穿花衬衫的青年,厉声问道:“你的声音最响亮,你站出来说说,你想让镇政府改变什么决定?”   花衬衫青年给沈淮拿手指着脸,想躲没处躲,只有硬着头皮站出来,大声质问道:“镇政府为什么出尔反尔,之前一直都在说要修下梅公路,要我们配合镇上做拆迁工作,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变更主意,镇上是把我们当成猴耍吗?”   “下梅公路改造工程,镇上一直都在积极的推动,但这是涉及到大家根本利益的事情,所以要征得大家的同意,”   沈淮拿着嗽叭大声喊话,说道,“所以在月初时,镇上做了一项问卷调查。大约有60%的商住户是愿意配合镇上搞道路改造的,不过也有一些商住户持不同意见……”   这时候黄新良将一份名单递过来,沈淮打开名单:“纪学礼在问卷调查中回答我们的工作人员:老子从爷爷辈就住这里,镇政府凭什么叫我拆就拆,老子就是不拆,给多少钱都拆?南河居委会四组唐学礼在不在?”   沈淮眼神锐利的扫过人群,通过旁边人的目光,当即找那头顶有些秃的中年人,见他要往后退走,手指着他,喝问道:“你是不是纪学礼,请你告诉我,镇政府决定暂缓下梅公路改造工程,你有什么意见要跟镇上表达?”   “我……我……”   中年秃头男“我”的头上,就给旁边嘘声哄赶走。   “同样是南河居委会四组的杜建民,认为我们‘拆一还一’的补偿标淮太低,达不到他店面门平方米五千元的赔偿要求,宁可道路造不成,也不同意拆迁。杜建民在不在?”   沈淮眼神扫过去,看到一个穿条纹短袖衬衫的男子正往外走,看别人的目光就知道他是南河的杜建民,也没有理会他,只是将手里的名单朝人群扬了,“下梅公路沿街住户及商户,明确反对道路改造的,还有二十一个人,要不要一个个念出名字来?下梅公路事关大家的利益,我相信今天赶过来跟镇政府讨说法的人,大多数是是拥护镇政府做改造工程的,但同时也有这么多人反对,镇政府能怎么办?”   陆续有二十来人灰溜溜的退了出去,顿时就叫在大门绷在那里的人群松解开来。那个花衬衫青年也想退走,褚强走过来,跟沈淮小声说道:“这个可能不是梅溪镇上的。”   沈淮给一旁的刘卫国使了眼色,刘卫国眼疾手快,在花衬衫青年要钻进人群之前,一把将他揪住,将他拖了进来。 正文 第194章 幕后   花衬衫青年给刘卫国一把揪住带镇政府大院里拖,他的胳膊给反扭,挣扎不得,只能厉声大叫:“派出所打人了!派出所打人了!”   刘卫国将花衬衫青年扭到花坛前,有两名干警一左一右夹峙而立,防止他溜跑。沈淮跳下花坛,眼睛盯着花衬衫青年,是个生面孔,也不清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是跳出来给某些人冲锋陷阵的,拿起高音喇叭,凑着他的耳朵根就喊:“你刚才说了,‘不把话说清楚,绝不走开’。好,我现在让你把话说清楚……”   花衬衫青年耳膜给震得隐隐作痛,看到左右都给民警挡住退路,当下心就有些慌。沈淮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其他商户也陆续走进来。   虽然里面闹得最凶的那批人,已经给瓦解掉,但对大多数只是正常表达意愿的商户,沈淮也不愿意强行压制,又爬到花坛上,指着花衬衫青年,问他们:“刚才他嚷嚷着要把镇政府拆掉,恨不得把我也挫骨扬灰,我想镇政府暂缓下梅公路改造工程,应该是给他造成巨大的损失,才会叫他情绪激动如此。你们有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有谁知道他涉及拆迁的房子在哪里吗?”   周遭人面面相觑,都表示不认识这个花衬衫青年。   沈淮放下喊话筒,盯着花衬衫青年,厉声说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这种混进来的搅屎棍,怂恿、教唆他人打砸镇政府、恶意阻塞交通,不要以为国家的法律是摆饰,”   沈淮示意刘卫国直接给花衬衫青年上铐子控制起来,眼睛严厉的看着走到镇政府大院里来的商户、业主,厉声质问,“你们有要求,有意见,有什么不可以通过正常途径向镇政府、镇党委如实发应?找不到我沈淮,还有其他分管领导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给这样的搅屎棍怂恿着把学堂街堵起来、把镇政府大门砸烂掉才高兴?”   沈淮不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潘石贵、杜贵等人躲在幕后策划,不过他确认剩下的大多数人是支持下梅公路改造工程的,镇政府突然变更方案也确实会让他们心生不满,但天下根本就没有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解决方案。   心慈不掌兵、手软不当官,沈淮也没有指望做到所有人都满意,气势占据上风,自然也是要穷追猛打,把这些商户的气焰压下去,将他们的怒力跟不满,转移那些个试图借拆迁图高价补偿的人头上去。   “下梅公路改造,事关大家的利益,为做到让每一个涉及到的群众都满意,镇上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   沈淮站在花坛上拿着喊话筒继续说道,“我相信你们是愿意跟镇政府一起把梅溪镇、把大家的家园建设得漂漂亮亮的,也相信你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但在拆迁补偿上,大家就存在很大分歧。镇上总的原则是‘拆一还一’,有人对这个条件满意,但也有人对这个条件很不满意,他们想得到更多,那怎么办?总不能甲好说话,就给甲补偿少点;乙不好说话,那就给他补偿高点。现在有少部分商户、住户,提出相当高的补偿条件才同意拆迁;甚至有个别人在知道下梅公路要往南扩建,提前三四个月就暗中大量收购店面房,等着坐地起价。我想问问你们,如果是你们坐在我的位子上,你们会怎么做决定?”   众人给沈淮问得哑口无言,气势完全不在。   沈淮指着给两名民警反铐起来,蹲在一边的花衬衫青年,说道:“我跟大家的心思一样,都是想把梅溪镇建设好,但做事情要讲究一个先易后难。考虑到现实的困难,镇党委才决定暂缓下梅公路改造项目。不过,只是暂缓这个项目,并不是说要放弃,等到什么时候条件成熟了,镇上会重新考虑改造下梅公路……”   虽然气势都压制住,但道路改造涉及到诸多人切身利益。特别是下梅公路北侧的商户、住户,不涉及到拆迁,他们指望道路改造之后,他们的经营环境能大为提高,突然之间期许变为泡影,尤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沈淮见众人还有话要说,看了看腕表,说道:“我有耐心跟大家做进一步的解释,也愿意把党委对梅溪镇今后十年的建设规划跟大家做进一步的深入介绍。不过今天有些仓促,会议室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大家彼此都是乡里邻居,我希望你们能推选三到五名代表出来。这样,你们有什么意见,以及镇上有什么打算跟安排,都可以通过他们沟通;实在没有必要像刚才那样,听到个别有用心人的挑唆,闹出这么大动静出来。”   沈淮没有给别人讨价还价的机会,这番话说完,就让黄新良等人留在院子里等他们推选出代表来,他与李锋先上了楼。   站在二楼廊檐下,看到学堂街的交通已经疏解,这场短暂的风波算是过去了。   “一定是潘石贵这个狗杂种在背后捣鬼。”   李锋发恨的说道,他刚才也给突发情况搞得措手不及,感觉在沈淮面前失了面子,对有可能躲在背后策划的潘石贵自然是恨之入骨。   “现在还不好说,就看他能不能吐出一些东西来。”   沈淮往楼下瞥了一眼,说道。   李锋循望过去,看到刘卫国带民警押着那个花衬衫青年回派出所回话去,点点头,毕竟有潘石华在头顶上压着,抓不住把柄的话,凭猜测还是没办法拿潘石贵怎么样。   沈淮拉李锋到会议室抽了两根烟,黄新良就带着五名推选出来的代表走进来。沈淮很热情的邀他们坐下来,分烟给他们,又让褚强去沏茶,搞得这五名代表诚惶诚恐……   一番热情之后,沈淮才将渚溪路桥工程的基本情况跟他们介绍。   李锋暗感沈淮处理这件事情手段老辣、果断。   李锋是认定潘石贵躲在背后捣鬼,猜想潘石贵是想搞出大影响来,然后好让潘石华对梅溪镇施加压力。   正因为如此,又赶上沈淮跟何清社都不在镇上,看到近百人封门堵路,他也有些慌,怕手段太强硬反而给潘石华抓到对梅溪镇发难的把柄,一时间只想通过喊话把这些人都劝回去。只是当时乱糟糟的一团,没有谁有耐心听他喊话,学堂街给堵上之后,很快就围聚了更多的人,情况就变得更混乱。   沈淮赶到后,也是这段时间来积累的威信,叫围堵的商户不敢过分忤逆他,拎出花衬衫青年出来,明着是要对话,实则是要把商户里试图获得高额补偿的搅屎棍拎出来当靶子,对围堵人群之中进行瓦解,缓解过激情绪。   到最后沈淮还是坚持要求推选代表进行沟通,一是推选出来的代表,即使有为大家争取利益之心,但也会比较理性有明确的对话需求。   在这件事上,镇上本就于心无亏,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对话,这件事就解决了一半。就算镇上于心有亏,五名代表总比七八十人哄到一起好威逼利诱。   渚溪路桥工程的基本信息就算不对外公示,最终也会给某些有心人传播开来。跟商户代表介绍项目情况,沈淮没有做太多的保留:“梅溪镇今年才划入唐闸区,三年过渡期,唐闸区对我们镇不会有财政上的补助,所以无论是渚溪路桥,还是下梅公路改造,都要我们自筹资金。其他乡镇都在搞集资修路,我要是在梅溪镇也搞集资修路,要每家每户摊一两千元,你们会不会骂我?”   “不会,不会,沈书记过来,我们镇发生这么多的变化,也是有目共睹。今天也是事出突然,大家情绪有些激动,再给一些人挑逗着,难免有些不理智……”   国内有法不责众的心理传统。   躲在人群后面,谁都敢说狠话;这时候只有五个人作为代表给推选出来坐下来交流,言语间又变得十分的客气、谦逊,也才想到沈淮的好处来。   沈淮没有过多的介绍渚江建设、鹏悦集团等相关方的涉及利益,而跟商户代表介绍了下梅公路沿线这段时间以来私房交易异常活跃以及个别业主的补偿要求过高的情况。   潘石贵暗中收购店门面的情况,这些个商户代表甚至要比镇上更早知道详情。他们之前的心思,本也是想水涨船高,跟在后面多争取一些拆迁补偿。   不过,在给沈淮直接点破之后,他们又觉得有些难堪,也认为那些人恶意套出高价补偿,确实难以让人容忍,不能怨镇拖延改造工程。   最后沈淮表示镇上不会放弃下梅公路改造工程,项目协调组也不会撤消,还请五名代表加入协调组一起做其他商户的工作。   等把五名商户代表打发走,天色已经黑了。   给押往派出所问话的花衬衫青年倒没有太多的骨气,都没有支持一个小时,就给连哄带骗的把杜贵、潘石贵交待出来。   刘卫国赶过来汇报审情况,何清社也刚赶回镇里,说道:“杜贵现在应该还在镇上。商户围堵镇政府里,黄镇长刚才说他看到他就站在旁边躲躲闪闪,我就在想他不会是恰好路过。”   沈淮没有把举报信的事情跟何清社、李锋他们说,从杜贵通过何月莲将举报信给他看,他就猜到杜贵跟潘石贵走到一起去了。不过之前没有证据,也不好对杜贵、潘石贵怎么样。   沈淮想了想,对刘卫国说道:“你派人去找一个供销社的何月莲,我想她应该会配合派出所,把杜贵从梅溪镇找出来……” 正文 第195章 畏罪自杀   何月莲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来,敲门进了沈淮的办公室,就看见沈淮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文件,刘卫国跟何清社、李锋坐在边上说话。   她抬手抹掉额头的香汗,张嘴问道:“听说是沈书记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沈淮放下手里的文件,看着香汗淋漓、香腮绯红的何月莲,压着声音说道:“你心里清楚我找你过来是问什么事情;你说我找你过来是为什么事情?”   何月莲叫沈淮虎视眈眈的盯着,莫名的有些气紧,有股无形的压力罩在她身上,叫她喘不过气。她没有想到杜贵纠集上百人封门堵路,还没等闹出影响来,就给沈淮三二下拨拉着就轻易瓦解掉了。   何月莲在沈淮的逼视下,不敢再马虎眼,只有摆出一副哭丧脸诉苦道:“在闹事之前,杜贵是来找过我,要我跟着大家一起闹事,想让镇上改变主意。开始听到镇上放弃下梅公路改造,我是有些费解,后来细想想沈书记为梅溪镇做了这么多事,哪一件不是为群众着想?我就想着沈书记必然有更深的考虑,即使一时无法理解,也应该支持镇上的决定,所以我就没有理会杜贵,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你话说得很漂亮,但你想凭借这句话就想把我糊弄过去,你是做梦!”   沈淮拍着桌子站起来,盯着何月莲,厉声质问,“你早知道杜贵在背后挑唆商户冲击镇政府,我问你,我、何镇长、李书记,哪个人的电话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想着他们闹大动静,闹得不可收拾,闹得镇上不得不改变主意,你好跟着从中渔翁得利。”   “沈书记,我要有这个心思,天打雷劈。杜贵说整件事都是潘石贵策划的,背后的潘区长有撑腰,”   何月莲见沈淮发怒,将桌子拍着哐铛响,心惊肉跳,哭丧着脸,说道,“我不过承包一家小商场经营,这些年攒下这点身家,潘石贵、潘区长,哪个我能得罪起……”   沈淮挥手打断何月莲的话,说道:“潘区长跟这件事无关,你不要胡说八道,至于杜贵跟你接触的其他情况,你跟刘所长好好交待……”   何月莲点点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什么情况,都不会隐瞒。”   她熟谙官场的规则,见沈淮无意扩大到潘石华头上去,但不意味着他会轻易放过杜贵、潘石贵。她要是不帮沈淮将杜贵、潘石贵咬出来,沈淮必然会有手段对付她,眼下的情形已经由不得她再首鼠两端、两面讨好了。   见滑溜得跟泥鳅一样的何月莲表示屈服,沈淮让刘卫国带她回派出所做笔录去。有花衬衫青年跟何月莲的证据,就不怕杜贵能跑到天上去。   “现在怎么办,让派出所出警到杜贵家走一趟?”   李锋问道。   “这么大的事情,总归要跟潘区长汇报一下。”   沈淮笑了笑,拉开抽屉,拿出通讯录,找出潘石华的联系方式,拿起电话机就拔过去。   何清社、李锋见沈淮直接打电话逼着潘石华表态,相视一笑,他们能看出沈淮笑里藏着杀机:英皇案发生之后,杜贵、潘石贵还敢玩这一出,真是不知死活。   潘石华听到沈淮先挂了电话,发恨的将电话机摔下来。   官场有不成文的规矩,下级给上级打电话,从没有主动挂电话的可能,从这个细微动作上,就可知沈淮压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只是潘石华顾不去追究这个细节,厉声朝垂头坐在沙发上的潘石贵骂道:“你这个蠢货,了不得了,你知道制造事端、冲击党政机关是什么罪名吗?”   “他一个镇政府大院,算什么党政机关?”   潘石贵不以为是的说道。   “镇政府就不是党政机关了?”   潘石华恨不得拿桌上的茶杯去砸闯祸的堂弟,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去直接惹这条疯狗。你到底有没有耳朵听进去我的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就算没有脑子,做事为什么不过来问一问我?”   潘石华怒气冲冲的训骂,唾沫星子喷得潘石贵一脸。   “下梅公路改造,我听你的,拿了六百万去扫房,现在沈淮突然放弃下梅公路改造,你让我怎么办?”   潘石贵过来找堂兄给沈淮施加压力,没想到话没有怎么说出口,却给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心头也压不住一股邪火,忍不住争辩起来,“我损失一两百万没有什么,但这六百万不是我一个人的钱。”   “扫房的事,跟我没关系,今天的事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把屁股擦干净,”   潘石华挥手打断潘石贵的话,“现在梅溪镇派出所正把此案移交唐闸区分局,我劝你跟杜贵主动去自首,把问题交待清楚;这次我不可能包庇你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自己拉的屎?”   潘石贵急躁的跳出来,冲着潘石华吼道,“当初要不是你拍着胸口说沈淮一定会搞下梅公路改造工程,要不是嫂子一开始捧五十万给我,我能跳到这个坑里去?”   “我说梅溪镇会搞下梅公路改造,没有要你去梅溪镇买房;你嫂子拿五十万给你,是借给你去办企业,没有要你去梅溪镇买房,”   潘石华坐回到办公桌后面,冷着面孔说道,“我现在还在位子上,你主动去区分局交待问题,问题也不会太严重,以后还能有翻身的机会。你要是乱说话,像只疯狗乱咬人,你应该清楚问题会变得多严重!”   看到潘石贵怒气冲冲的逼过来,潘石华厉声喝问,“你要干什么……”   杜贵站在门外,把办公室里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从头顶到脚底都仿佛给浸在冰水里面凉透到心。   他本指望潘石华能给他们撑腰,把这件事压下去,完全没有想到潘石华会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要把他们交出去。连潘石华都不敢压制沈淮,杜贵也知道大势已去,就算现在联系杜建,也无济于事。   事情到这一步,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听天由命,只要潘石华在任上,他们就算这次栽了,以后总归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杜贵想进去劝潘石贵息一息火气,不要跟潘石华这么吵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只是杜贵刚推开门,就看见潘石华抬手冲潘石贵脸上就一耳光,声音响亮得叫杜贵听了直打哆嗦。   潘石贵仿佛给这一耳光打清醒,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堂兄潘石华。潘石华见杜贵推开门看过来,愤怒的吼道:“滚出去!”   杜贵慌忙退出去,把门掩上,紧接就见潘石贵猛的拉开门冲出去,杜贵追上去,劝说道:“潘总,潘总,潘区长也是好意!”   “好意妈个屁。要不是他家太贪心,我这次能栽这么深进去?出了事,他们两手抹嘴,吃进肚子不吐出,要老子去擦屁股。这满屁股的屎,怎么擦干净!”   潘石贵愤恨得口不择言,他也不想听杜贵说什么,“你不要劝我什么,你回去,什么都不要怕。案子已经移交唐闸区分局了,这事他潘石华不兜下来,这事我跟他没完。这些年吃我的、用我的、拿我的,出了点事就想屁股拍拍干净当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天下没有这么简单的事!”   看着潘石贵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看他狰狞的样子,杜贵也有些后怕,只是潘石贵出门就钻进车子里去,不给上车的机会,他无计可施。   杜贵没有看到潘石华站在窗户后望出来的阴柔眼神,他没有胆量去唐闸区自首,也没有胆量回梅溪镇跟沈淮求饶,在市里转悠了半天,直到深夜,才在街上找了一部车回霞浦县里去,摸到堂兄杜建的房里。   杜建打开房门,见杜贵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蠢货,你拿了钱去生意,怎么就跟潘石贵凑一起跑回梅溪镇去胡折腾?”   “我也是一时糊涂,以为潘石贵背后有潘石华撑腰,怎么都能罩得住。哪里想到出了这点事,潘石华就丢手不管?”   杜贵欲哭无泪。   “潘石华决定丢手不管了?”   杜建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潘石华会这么软弱,但细想想也能理解,就看沈淮整王子亮,把英皇弄倒,潘石华这次要不把自己撇干净,很可能连自己也要栽进去。   杜建打开门,让杜贵进来,问道:“你没有吃饭吧?”   “嗯。”   杜贵点点头。   杜建让老伴去炒两个菜,跟杜贵说道:“这件事我也没有办法帮你,顶多帮你出出主意,你陷进去有多深?”   “借了三十万,连个自己的二十万,拿了三间店面房,潘石贵他整了六百万进去,”   杜贵说道,“本以为抬高补偿价格后,大不了让潘石华从区财政给梅溪镇多补贴几百万,帮梅溪镇的帐做平。只是没想到沈淮直接放弃改造下梅公路。”   杜建苦笑摇了摇头,说道:“沈淮要是这么容易搞,上回股权改制,潘家就能入股钢厂了。你也不要多想什么,房子总归还在那里,下梅公路改造就算拖上个三五年,总归还是要改造的。你做好进去呆半年的准备……”   “一定要吗?”   杜贵哭丧着脸问道。   “何月莲把你供出来了,”   杜建在梅溪镇自然还有消息源,也不跟杜贵细说,只是把眼前的形势说给他听,“其他什么事都好说,捏造事端、冲击党政机关这帽子扣下来,这个事没有谁愿意替你们擦屁股的。你们这次太草率了,就当得个教训吧……”   这时候组合柜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杜建走过去接电话。杜贵看着他堂兄身子僵在那里,问道:“又有什么事情?”   杜建放电话,说道:“有人发现潘石贵在青龙湖畏罪跳湖自杀了……”   “怎么可能?”   杜贵惊站起来。   “你不要多问什么,也不要多说什么,你赶紧去县公安局去自首,什么话都不要多说,千万不要说看到潘石贵跟潘石华争执的事情,也不要说来过我这里。”   杜建吩咐道。   杜贵打心里渗上来一股寒意,颓然点头,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逆背的。 正文 第196章 夜难眠   在睡梦里听到手机醒,沈淮困得睁不开眼睛,隔陈丹的玉体伸手去摸手机。手机本就放在床头柜的边缘,给沈淮手指一碰,就“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谁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陈丹睁开惺松睡眼问道,她伸过身子低头帮沈淮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   窗外的有淡淡的月辉洒进来,陈丹穿着一件月牙色的绸质睡衣,睡前欢爱过里面就没有再穿内衣。   手机掉得有些远,陈丹欠过身子,睡衣的下摆给掉起来,半截雪白的臀拱蹶出来,丰满圆润如窗外的美月,与丰腴修长的双腿将中间那饱满如桃的唇蕊给挤露出来,仿佛鲜嫩的蛤肉,暴露在月辉之下,有柔软稀疏的绒毛。   沈淮拿指尖在唇蕊轻轻拔挑了一下,陈丹身子往前一挺,痒痕难忍,回头将手机递给沈淮时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娇嗔的骂道:“作死。”   沈淮见是刘卫国的电话,心想刘卫国这个点打电话过来,应该是案情有重大进展,便坐起来接电话。   虽然时近七月,但凌晨还有些微凉,但沈淮光着身子坐起来,陈丹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但没见沈淮说几句话就脸色凝重的挂了电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潘石贵在青龙湖畏罪跳湖自杀了……”   沈淮说道。   “怎么可能?潘石贵怎么可能会跳湖自杀,”   陈丹吓了一跳,“会不会有其他隐情?”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沈淮将手机放在床头柜,躺下来,将陈丹搂在怀来,让她不要多想什么,说道,“晚上已经把案子转给唐闸区分局,青龙湖又在新津,就算潘石贵畏罪自杀有疑点,也是唐闸区分局派人到新津县协调的问题……”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潘石贵虽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死啊。”   陈丹心思单纯,一时间难以安静的面对这个消息。   “人命关天,这话是不错,但世间的不平事那么多,谁管得过来?”   沈淮摇头苦笑道,“你也不要觉得我心硬,我也只能尽可能叫梅溪镇这片土地少些罪恶……”   “你今天逼潘石华将潘石贵交出来,会不会他们之间起了争执才使潘石贵那样?”   陈丹想到这里,心里陡起寒意。   “除非公关机关能找到明确的疑证了,不然就只能当潘石贵是畏罪自杀了。”   沈淮说道。   “潘石贵虽然死了,但潘石华会不会对你不利?”   陈丹又担忧的问道。   沈淮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说道:“潘石华要有勇气面对我,潘石贵就不用畏罪自杀了……”   陈丹看着沈淮在月光下冷峻,伸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想想,有时候人真是太脆弱了;要不是遇上你,我想,有些坎我也许没办法撑过去……”   沈淮看着陈丹在月光下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藏在黑夜深处的星辰,乍听到潘石贵“畏罪自杀”的消息,他的心里也是充满的寒意,唯有这样眸光的凝视,才能叫他冰冷的心一点点的解冻。   庸俗的社会本来就是残酷而现实的,官场尤是如此,潘石贵的死,仅仅是把官场的纸醉金迷的面纱揭开一角来。   沈淮倒不担心潘石华会对他不利,说到底潘石华根本没有勇力面对他,才会叫潘石贵“畏罪自杀”也不需要明确的罪证,只要潘石华摆不脱潘石贵“畏罪自杀”跟他的疑点,沈淮相信谭启平也会一步步的把潘石华边缘化掉,从今之后,潘石华就将成为过去式。   不过事件的影响远不止如此。   潘石华经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调任唐闸区区长,是出于谭启平的提名,近来也给深深的打上谭系官系的烙印。   就没有一点明确的罪证,只要市里有人认为潘石贵的“畏罪自杀”跟潘石华有关,对谭启平也会有不小的负面影响。   要是谭启平是心胸开阔的人,也许会认为这次事件对谭系来说是一次自我净化的机会,避非谭系给潘石华一个人拖入更深而没法断臂自救;但谭启平会是心胸开阔的人吗?   沈淮心里对此存在着巨大的疑问。   给这件事岔开,沈淮也就没有睡意,便索性打开灯披衣坐起来;梅钢技改还有一堆材料要在回京之前看完。   陈丹也穿衣起来,帮沈淮整理回京的行李。   除了换洗衣物,更多是土特产,陈丹拿着大号的行李袋,将这些土特产整整齐齐的码进去,沈淮看了头疼,说道:“不用这么夸张吧,我一个人挤火车回燕京,这么两大堆东西,你想把我累死啊?”   “胡说八道,”   陈丹瞪了沈淮一眼,娇嗔着不让他说不吉利的话,说道,“你家里的亲戚多,富贵人家虽然也不会缺什么稀罕物,但你要显得有诚意,你就得把这些东西背回去……”   “要不你陪我回去吧,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吃这份苦。”   沈淮说道。   “你这次回去是希望得到家里人的谅解;我跟你回去,你是想跟你家里翻脸吗?”   陈丹停下手里的事,看着沈淮,说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早知道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当然,我相信你放弃一切娶我,但是,你觉得那样就能让我快乐吗?真的,我对现在很满足了,你也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是什么样子,我要还不满足,我就太贪心了。”   沈淮面对陈丹对自己如此残酷的冷静,他只能抱以苦笑,拉她坐到自己的怀里,说道:“我们不说这个了,把我说得跟陈世美似的,我们说说别的吧?”   “说什么?”   陈丹转过身来,跨、坐在沈淮的大腿上。   “这片马上就会全部拆除掉,会划成宅基地出售,统一照规则建小洋楼。我算了一下,半亩大小的宅基地要三十万,镇上才不会贴钱进去。有事情必须要做给别人看,你拿钱买宅基地,我也不能便宜你一分钱,不过我建议你买两块宅基地,反正陈桐以后结婚也要房子。这时候看上去是有些贵,但等渚溪路建成,周围环境一变,到那时候谁还想在这一片买宅基地,都没有可能……”   沈淮说道。   “我想帮小黎也买一块宅基地,”   陈丹说道,“她孤苦零丁的,老宅又差不多给孙亚琳占过去了,要是没有一处落脚地,心里会不好受……”   国人的思想也在于“根”沈淮搂着陈丹,摇头说道:“小黎就算了,孙亚琳能在国内呆几年还不知道,哪天看她不顺眼,把她赶出去就是……”   “你有能力把她赶跑?”   陈丹看了沈淮一眼,对此深表怀疑,现在要是还有人能压沈淮一头,她觉得除了孙亚琳外也就没有别人了。   沈淮摸了摸鼻头,不跟陈丹说这个,笑道:“过了今年,镇上会考虑把文化站大楼都收回来,你要是继续做餐饮,现在就要考虑另找地方了;我也是怕你资金有压力……”   “渚溪酒店经营很好,我想贷些款问题也不会太大,”   陈丹问道,“就是不知道老纱厂仓库能不能拿下来,毕竟窝在里面,车子都进不去……”   陈丹所说的老纱厂仓库,位于安澜寺的西侧,紧挨着老街码头。   梅溪老镇因码头而兴,民国时孙家就在梅溪镇建有一处纱厂,纱厂在老街码头边建有仓库堆场以供棉纱进出。这处仓库与安澜寺以及孙家的一处宅院,就成为老街上最大的三处建筑。   梅溪老街,是老镇的中心,是石板街,但跟常人印象里那宽敞到能容几辆马车并行的石板街不同,梅溪老街实际非常狭窄,仅能供一辆小轿车出入,以往也主要是用马车或人力车拖运货物。   梅溪大桥建成,梅溪镇区发展的重点移到下梅公路两侧,窝在里侧,不能让卡车通行的老街码头以及码头边的仓库自然也就废弃不用了。   从实用性来说,这么狭窄的梅溪老街没有保留的必要,但这一片民国建筑保留完好,安澜寺又是市级文保建筑,拆除很可惜,但是想要一次的改造好,没有几千万做不下,梅溪镇暂时还没有这个财力。今年拨了一些钱,但也只能让老街的建筑境况不再恶化。   沈淮点点头,说道,“梅溪老街的改造消息也公开了,所以也谈不上内幕消息,只是没有人能知道我的决心有多大,也就不会知道这一片区域的价值到底会上升多少。老纱厂码头虽然废弃不用多年了,又是民国时的老旧建筑,镇上统一规划不能推翻重建,改造成本又太高,但沿河路建成、老河码头改成休闲广场、老街改造、南片的洋楼区建成之后,这个老纱厂仓库的价值就会彻底的体现出来。看上去很远,实际也就这一两年的事情……”   陈丹点点头,在沈淮过来之前,梅溪镇在镇区建设上每年投资也就几百万的样子,但今年,新梅新村最先动工,与货运码头配套的梅鹤公路由梅钢独立建设,渚溪路桥工程最快也要在八月份就动工,渚溪路北侧的棚户区将同时进行拆迁,梅溪老街也将进行初步的改造,建设投资额今年很可能达到一个亿,这是陈丹在此之前想不都敢想的事情。   而整个唐闸区今年在市政建设的投入,也就一个亿稍多点。   经济腾飞,会带来商业活跃度的大幅上升,陈丹经营渚溪酒店,对这个有着最直观的体会。   以前何月莲承包经营接待站时,每个月能有八九万不到十万的营业额,这在周边乡镇的接待站酒店已经是独竖一帜,但到今年初,渚溪酒店的月营业额就已经翻倍,之后又持续增涨,到这个月底,陈丹估计渚溪酒店这个月的营业额差不多能有三十万。 正文 第197章 周裕的梦   也许在整个东华市,潘石贵的死不会掀起什么波澜来,但对梅溪镇很多人的触动很深。包括杜贵昨夜到霞浦县公安局投案自首的消息传过来,叫梅溪镇上午就议论不休。   原计划是由何清社上午到区里汇报渚溪路桥工程立项的情况,不过区委书记杨玉权上午打电话过来,要沈淮一起到区里汇报昨天商户聚集冲击镇政府的情况。   沈淮与何清社赶到杨玉权办公室汇报时,潘石华也在场。   从潘石华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异常,他在听到何清社介绍完渚溪路桥工程的前期筹备情况,还满脸笑着称赞:“我们的干部就应该像梅溪镇这样,要多动脑子、要多想创新的点子去搞基础建设。唐闸区这两年来发展有些慢了,今年的指标也基本上要靠梅溪镇来拉动,我作为负责经济工作的区长,很惭愧啊!”   沈淮不动声色,心里也暗暗惊叹,这年头不看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干部,也许专业水平很差劲,但心理素质之强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比;看潘石华的脸,也不像昨夜没睡好的样子,差点叫他都相信潘石贵的死真跟潘石华无关……   整个谈话过程,杨玉权话都很少,这也合他一贯的不言苟笑的作风,只有在潘石华说话时,眉头才不那么显眼的蹙一下。   沈淮汇报昨天镇政府受商户冲击的情况,潘石华又再次高调表态:“梅溪镇处理很正确,我们要维护群众利益,但不能无原则的退让。特别是这种试图靠冲击镇政府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罪行,要坚决的打击。要是这次退让了,那以后不是谁纠集几十号人就能左右地方政府的决定?我看,这个风气决不能容忍滋生。虽然潘石贵是我的堂弟,但事情涉及到他,也绝不能因为他畏罪自杀就姑息掉。我建议梅溪镇还是要对这事做进一步的调查,把调查结果公布出来,才能以儆效尤……”   杨玉权没有耐心看潘石华表演下去,截过他的话头,说道:“这件事梅溪镇内部做调查就可以了,除非有进一步的问题,不然就没必然对外公布了。眼下还是抓经济建设要紧,不要给其他因素过份的干扰……”   沈淮心知杨玉权决不可能主动包庇潘石华,心想应该是潘石华的死没有给发现明显的疑点,这么说来,杨玉权即使能猜到潘石华有很大的嫌疑,也只能暂时放手。   杨玉权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也更不想看潘石华的表演;这是现实的选择跟妥协。   沈淮将拿手里半天没有点上的烟点起来,吸了两口,看着白色的烟在眼前袅袅散去,也就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   沈淮接下来,又将梅溪镇打算把李社、蔡家桥两村合并后作为梅溪镇区往南发展工业区及居住区的规划设想,跟杨玉权、潘石华作了汇报。   杨玉权跟潘石华都表示赞可,不过要梅溪镇拿出更详细的规划方案,供区里权衡。   沈淮与何清社从区政府大楼出来时,接到周裕的电话。   外面的天气炎热,正午的火辣太阳照在窗户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沈淮不知道周裕站在哪扇窗户后看他,让邵征开车送何清社先回镇上,他则走回区政府大楼,趁着别人不注意,敲门进了周裕的办公室。   周裕坐在办公桌后,穿着黑色衣裙,平时挽成髻的长发散披下来,柔软卷曲,仿佛黑色的波浪,将她白皙的脸蛋衬得柔媚。   周裕有些近视,工作时戴帽黑框眼镜,沈淮进来时,她刚将眼镜摘下来,看过来时眼睛有些眯,显得狭长妩媚,明亮动人,似乎过了一两秒钟才将沈淮看清楚,说道:“哦,你过来了;你坐啊……”   “周区长见召,有什么最高指示要传达啊?”   沈淮拖到一把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嬉皮笑脸的问道。   沈淮以前在工作场合惯见周裕以干练的职业装扮,似乎只有灰蓝两色的衣衫换洗,很少看到她会穿一身把女人妩媚性感尽展示出来的黑色衣裙。   办公室挡板只有半截,沈淮站下来,看到周裕蜷在椅下的小腿穿着黑色的丝袜,魁惑而迷离,她圆润的足下踩着一双磨砂的黑色皮鞋——沈淮忍不住会去想周裕这一身打扮要是站起来转一圈,会是何等的风情四溢!   周裕戴上黑框眼睛,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明亮的眼眸,叫她多了几分书卷气。   沈淮虽然满不在乎的在嘻皮笑脸,周裕却似乎要努力去看透他的内心……   “我突然觉得有些疲倦,你呢?”   周裕问道。   “要不要我把肩膀借给你靠靠?”   沈淮问道。   “你不要乱说,我会真靠的。”   周裕说了一句。   沈淮看着周裕,周裕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也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是疯了。   沈淮承认周裕的美貌给他很大的诱惑,但他没有想过会跟周裕发生什么,但这一刻心里柔情突然其来的仿佛泉水汩汩涌出,他完全能体会到周裕听到潘石贵“畏罪自杀”的消息而看到潘石华那张坦然无事的脸在眼前摆动之后的疲倦感。   良心未泯的人,要在这样的官场很好的生存下去,一定要意志足够的坚硬。   沈淮伸出去脚,在桌下轻轻的触碰了周裕一下。周裕那叫人销魂蚀骨的小腿给沈淮贴了有那么两秒钟才收回去。   那隔着丝袜温热的丝滑触感,留在沈淮的心间,叫他的心脏仿佛给一只小手握紧住似的,也叫他确认周裕那一瞬时、真切能触碰的情意。   “听说你过两天请假要回燕京去,”   周裕心砰砰乱跳,从桌头翻出一份文件出来强作镇定,掩饰刚才大胆到极致的慌乱,真觉得自己快疯掉了,说道,“市里组织到北京参加一个招商活动,唐闸区这边我会带队过去。梅溪镇是我们这次宣传的一个典型,你在燕京有没有时间参加一下?”   沈淮是打蛇随竿子上的人,不说话,下巴磕桌子上,只想看周裕那娇羞迷人的眼眸。   “我跟你说正事,你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   周裕几乎是哀声相求,脸很快就给沈淮不要脸的眼神看红了起来。   “我时常在梦里惊醒,不知道自己是谁,”   沈淮坐直身子,收起轻佻的眼神,轻声说道,“你相信吗?我一直都有一种生活在别人躯壳里的感觉,仿佛做着别人的事情,过着别人的生活……”   听沈淮这么说,周裕盯着沈淮深邃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道:“我是凌晨接到电话知道潘石贵畏罪自杀的消息,起初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继续睡过去,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也跳进青龙湖里,无数声音在岸上喊:看,她畏罪自杀!湖水让我窒息、但一直无法醒过来,很奇怪,梦里是你伸手把我猛的拉出湖水,然后就醒了,整个身子都汗湿了。然后整个人跟疯了似的,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个梦,在想青龙湖是不是就是我们‘畏罪自杀’的官场?若说你有一种活在别人躯壳里的感觉,那我这些年来就一直有一种沉在湖底的感觉。这种感觉找不到人说,以前也无所谓,今天却有一种非找人说不可的冲动,我想我总是不能算坚强……”   沈淮看着周裕美丽得过分的眼睛,伸手想去抓周裕那纤白的手。   周裕手缩了回去,说道:“有时候没有人说说话,真的会窒息得要死,不过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想歪了……”   “……”   沈淮痛苦的拍了拍脑门,说道,“得,是我想歪了,以后保证做好周区长的谈话对象,绝对不让自己有其他想法……”   周裕横了沈淮一眼,不让他胡说八道,问道:“你回燕京有没有定好行程?”   “周六就是老爷子大寿,赶不上坐飞机,我明天下午去省城坐火车,”   沈淮说道,“你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   东华去年建了飞机场,但航班寥寥无几,与燕京之间仅周末有往返航班,沈淮又没有资格调专机,赶不上周末的飞机,只能去省城坐火车回燕京。   “工作安排到周末才能有空,也是专门为燕京的招商活动腾出时间来,”   周裕说道,“再说有飞机坐自然是坐飞机,谁乐意绕到省城坐火车去?”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沈淮站起来问道。   “哦,这份招商活动的文件你拿着……”   周裕拿了一份文件给沈淮。   “你不开门送一下?好歹也让我享受一下实权派人物的待遇。”   沈淮涎脸笑道。   “你再蹬鼻子上脸?”   周裕横了沈淮一眼,但还是走过来帮沈淮开门。   沈淮这才看到周裕今天这身打扮的全貌,礼服式的黑色裙装,到膝盖上三寸而止,黑色丝袜,性感冷媚,有一种普通漂亮女人不具备的优雅气质。   “你今天这一身真漂亮,我不看一眼走,能后悔几天睡不着。”   沈淮说道,见周裕抬手要打过来,赶忙拿了文件开门溜了出去,走出区政府大楼才有时间看文件。   是省驻京办联络十三市的驻京办在燕京组织的一次台港奥三地华商联谊活动,规模颇大,东华市这边由梁小林副市长带队,各区县都派人员参加。沈淮看了看工作人员名单里,周明赫然在列,他笑了笑,对所谓的招商活动不以为意,倒是很期待跟周裕在燕京再见面…… 正文 第198章 车上(一)   省城是国内少有火炉城市之一,穿过下午五点钟太阳还是很毒,照在火车站台上检票进入月台,才短短两三百米的距离,沈淮与开车到省城给他送行的邵征、褚强,已经热得额头渗出汗珠子来沈淮考虑再三,终是没有将那只足有半人高实深、装满东华土特产的行旅包拿上,除了换洗衣物之外,也就几本书籍随身物件,装了一只运动背包,邵征还非要替他拿着“沈书记,你让我上车补票吧。”   褚强说道“我又不是省委书记,出个门还前拥后护的。”   沈淮笑道宋家他这一辈子弟里,年纪大的三十岁出头,年纪小的还在上学,但想来没有人会把镇党委书记的职务看在眼里。他要是带随员回京,不仅摆不威风来,反而会遭人饥笑再说,他这次回去是当孙子去了,还不知道受到怎样的待遇,也无意让凄凉的场面落到别人眼里站在软卧车厢门口检票的列车员,那双漂亮的眼睛瞥过来,大概是在猜想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好了,你们也不要送我上车了,开车回去小心些,”   沈淮将背包从邵征手里接过,斜挎在左肩上,说道:“我这次回燕京,大概会住上一周时间,电话会随时开机,你们要是遇到什么情况,可以打电话给我……”   邵征又将一只提兜递给沈淮,说道:“陈兵县长就喜欢抽金叶烟,沈书记你偏不要让我们陪着去燕京,那就只好麻烦您走一趟……”   “市驻京办那边,我反正也要去认个门,参加市里的招商活动,能有多大麻烦?”   沈淮将邵征、钱文惠夫妇给陈兵捎的烟拿上,就直接将车票递给列车员,检票上了车说起原霞浦县县长陈兵,沈淮跟他没有多少接触,不过何清社到梅溪担任副书记、镇长,钱文惠到梅钢担任副厂长分管财务,都是出自陈兵的提拔陈兵是从霞浦县财政系统一步步走上来的官员,在沈淮调到梅溪镇之前,干了五年的霞浦县委副书记、代县长。相比较其他不干人事的官员,陈兵在霞浦县还是做了一些实际的工作,也提拨了一批像何清社、郭全、钱文惠这样有能力的基层干部不过,陈兵作为从基层走上来的官员,在上层没有特别的助力,做到霞浦县长这一步,也差不多是到头了东华市近一年时间的官场动荡里,陈兵虽然跟派系倾轧都不沾边,却从霞浦县长任上,辗转担任市体委主任,没过两个月又调整到市政府担任副秘书长兼任驻京办主任虽说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市驻京办主任也享受行政正处的待遇,但比起一县之长,已经是天壤地别的官场的位子就那么多,派系之间争还争不过来,又怎么会凭白便宜了一个跟什么派系都不沾边的人?官场就是如此,你不属于这个圈子,就属于那个圈子,什么圈子都不是的人,那就只有靠边站了沈淮后来倒是有心想跟陈兵接触的,不过陈兵已经调去燕京了,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面这次因为省政府组织的招商活动,沈淮要参加,而市驻京办又必然会负责东华这边的招商协调工作。市驻京办那边,沈淮要过去露个脸的,钱文惠知道这事,就托他带几条烟捎给陈兵软卧车厢四张卧席,沈淮进车厢时,已有一男一女相向对坐着正聊得热火朝天女人衣着时尚,深红的连衣裙,穿着白色的丝袜,描眉画眼抹唇涂腮,妆容很浓,皮肤稍黑,衣着也有不搭,但姿色算是在水准之上,衣领里差不多要把半只白、奶、子挤出来男人穿梦特娇标志的花衬衫,也不知道真假,但是耀眼得很,脖子戴根有小拇指粗细的金链子,颇大只的“大哥大”刺眼的放在靠窗的小桌上,腰间还别了一只摩托罗拉的寻呼机,聊天时,恨不得眼睛钻到红裙女的衣领子去里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两人在上车前也不认识,不过梦特娇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口气,倒是让红裙女眼睛发亮,彼此发生浓厚的兴趣沈淮进车厢来,男女都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这么一个英俊的青年走进来,女人眼睛陡然一亮红裙女坐在沈淮的铺位上,沈淮把背包、提兜扔到里角去,红裙女站起来让沈淮坐进去,又坐下来听梦特娇男的奉承话。也许是红裙女偶尔打量沈淮的眼神,叫梦特娇男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他身上来,大咧咧的问过来:“小兄弟这是学校放假回家去啊?这几天省城各高校放假,火车上学生很多呢。”   “不,”   沈淮说道,“单位出差……”   “你们单位福利不错啊,出差都可以坐软卧,”   梦特娇男来了兴趣,坐直身子,“小兄弟在什么单位工作,你说说看,我还跟你们单位的领导还吃过饭都说不定……”   “小单位,人少,平时也没人有机会出差,偶尔出趟差,所以福利好些。”   沈淮从背包里拿过人民日社,铺在小桌上看起来,表示没有兴趣参与到他们分分钟几十万生意的话题里去大概是提兜露出一角,里面十元钱能买一条的金叶烟落在梦特娇男跟红裙女的眼里。梦特娇男跟红裙女很快就对沈淮失去兴趣,又热火朝天的聊起来,只是碍着沈淮在场,没有立即粘坐到一起去不一会儿,一个老者上车来,衣着打扮像是退休工人,短袖衬衫也像是某个国有企业的工作服,随身携带一只网兜,有换洗衣物,还有洗漱的茶缸子老头头发很短,根根竖起,霜染夹白,看上去很精神老头是在梦特娇男的上铺,也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爬到上铺,要不是一只苹果从破了口子的网兜里滚出来砸到沈淮的脑袋,老头上车大概不会说一句话沈淮的脑袋给苹果砸得生疼,倒怀疑这不是一只苹果,而是一块石头,老头才开口说了一个“啊”字沈淮也抱以一笑,只是苹果滚下来,把梦特娇男竖放在桌上的大哥大“啪嚓”一声的碰到,差点摔到地上梦特娇男将大哥大拿起来,嫌恶的看了老头一眼,说道:“你动作能不能轻点?”   老头眼睛一闭,对梦特娇男的嫌恶来视而不见梦特娇男对这样有性格的老头也无计可施。这年头出行能坐软卧的,就算他衣着打扮像个普通工人,那也不能真把对方当普通工人看待沈淮将那只砸瘪一角的苹果给老头递过去,又坐下来看报纸,老头看了沈淮一眼,探头见他看的是人民日社,瓮声说道:“人民日社说的尽是鬼瞎话,年轻人还是少看为好。”   见老头还是老愤青,沈淮只是笑了笑,说道:“打发时间还不错。”   火车启动后不久,列车员就进来换卧席牌,还是出车里检票的那个女孩子列车员拿沈淮的车票在一个小本子登记,发卧铺牌给他时,漂亮的眼睛又瞭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你年纪这么轻,都做书记了……”   沈淮见她把他在上车前跟邵征、褚强的话都听在耳朵里,笑道:“村支书也是书记……”   九四年国内通常说来女性空乘人员都是一些漂亮的女孩子,不过软卧车厢的列车员女孩子质量倒不会稍差。眼前这女孩子虽然穿着传统的列车员制服,但白净的脸蛋,跟显得有些狭长的眸子,实在要比红裙女漂亮一个档次“这么年轻就做官的,家里一定是有后台的。”   老头在对面的上铺突兀的插了一句话对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沈淮也无计可施,只能苦笑着不回应,想跟列车员小姑娘调一会儿的兴致也完全给这个老头打消掉从省城到燕京虽然只有七百多公里,九四年坐火车却要行十几个小时梦特娇男跟红裙女经过短时间的勾搭,已经拥坐到一张床铺上去,喋喋不休的细语着,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娇笑;老头脾气也古怪,沈淮临时前已经把工作都交待了一遍,没有人这时候打电话找他沈淮听梦特娇男跟红裙女在那里窃窃私语听得厌气,拿起烟就想出去抽烟,刚拉开卧铺车厢的车门,就看到那个漂亮的女列车员推着一个抱着小孩的青年妇女往外走:“你拿着普通票,怎么可以到这边来?”   “那边车厢里太热了,又不通风,我孩子闷得受不了。你看他的脸,你就让我们呆一会儿,等他缓过来劲,我们就回去,求求你了……”   妇女又焦急又可怜的哀求道列车员只是不让,为难的说道:“不可以、不可以,让领导知道,我会给骂死的。”   沈淮看过去,青年妇女怀里那个小男孩子才两三岁的样子,脸异样的绯红,胸口起伏得厉害,闭着眼睛在小喘气,吓了一跳,说道:“这小孩子怕是中暑了,”   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脸,有些烫,跟列车员说道,“不能随便往车厢里赶,要闷出事来的,你先让她们在我那里呆一会儿再走。”   把小男孩接过来,让母子俩进他的车厢,列车员见沈淮如此,也就不再赶人梦特娇男大概是听到动静,探过头来,嫌厌的说道:“你们怎么可以随便让别人进来,我夜里东西要是丢了怎么办?小孩子生病,列车不是有医务人员吗?”   见乘客提意见,列车员为难的看着沈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的车票换给我,”   沈淮掏出卧铺牌给带小孩子的妇女,摸了摸小孩子的额头,问题不是很大,又从背包里拿出两瓶饮料给递给妇女,说道,“这车牌子你拿着,有什么事就找列车员……”   上铺的老头探过身子来看了沈淮一眼,又看了青年妇女怀里的孩子一眼,从网兜里拿出一小瓶人丹递过来,说道:“倒十来粒吃下去,这么热的天,这么小的孩子挤闷车罐可真吃不消。”   青年妇女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话;沈淮只是笑了笑,拿起背包跟提兜往走外列车员从后追过来,小声解释道:“不是我不让她留下来,列车上有规定……”   沈淮想起以前坐火车半夜才偷偷摸摸溜到卧铺车厢过道过夜的往事,笑道:“你没有什么错!”   就照着车厢,往后半截车厢走去普通车厢跟有空调的软卧车厢真是两重天,沈淮刚进去,夹杂着酸臭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叫他一时难以适应。酷署天气,又赶着学生放暑候,两车厢衔的过道里都挤满了人,仿佛鱼肉罐头,想插脚都难沈淮挤了一处稍空的位置,依壁而站,将背包转到身前怀里,就打算靠着过夜,这时候听到一个娇软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沈淮!” 正文 第199章 车上(二)   (同学们,中秋节快活)在喧杂的车厢里,听到一个娇软绵酥的声音喊他名字,沈淮抬头看过去,赫然看到熊黛玲就隔两排面对他而坐。   “呃!”   沈淮辛苦的挤过去,说道,“这都能遇得到,是不是看到我有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啊?”   “……”   乍遇到沈淮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欣喜,听着沈淮如此损自己,又是觉得好笑,熊黛玲敛眉而笑,抬头问沈淮,“你这是去燕京?”   “是啊,”   沈淮说道,“你放假怎么不回东华啊?”   “本来是要回去,”   熊黛玲说道,“不过我姐说要好明天要跟周明坐飞机到燕京参加什么招商活动,我就想着跟同学一起到燕京玩一圈,再跟我姐、周明他们回东华……”   “哦,我说呢。”   沈淮想起周明作为市计委干部,在这次赴京参加招商活动的名单之列,借着出公差的机关,把妻子熊黛妮一起带上到燕京玩一趟,也不是叫人意外,倒没想这使他与熊黛玲竟然有机会在夜奔燕京的火车偶遇。   “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有燕京的,有一起去燕京玩的。”   熊黛玲站起来介绍跟她同行的人,但跟同行的同学介绍沈淮时犯了难,总不能一本正经的介绍他是东华市下面的一个乡镇党委书记吧?   九四年大学生还是天之娇子,虽然走入社会之后会向现实屈服、低头,但刚刚进学校、对未来还充满幢憬的他们,有谁会把一个乡镇党委书记放在眼底?   “沈淮是我姐夫的朋友。”   熊黛玲只能轻描淡写的介绍沈淮的身份。   沈淮心里一笑,都不知道周明现在是恨他多,还是畏他多,也许彼此相见会满脸笑容,但他实在不会认为周明会打心里视他为朋友。   沈淮也只是笑着跟熊黛玲的同学打招呼。   正好赶上学生放假离校的出行高峰,这节车厢里有很多都是北上返家的高校学生。跟熊黛玲挤在一起卡座里的八个人,四男四女,都是省经院一个系的同学。   他们年纪都相差不大,脸着挂着青春的笑容,坐在拥挤嘈杂、酸臭闷热的车厢,也丝毫不觉得辛苦,手里还抓着扑克牌,叫沈淮想着他读大学时的情形,比他们要贫寒得多,但乐观积极向上,仿佛世界都踩在自己的脚下。   沈淮就挨着桌子而站,这边虽然还是很挤,但能看到车窗外的夜景,不那么难受。   “你坐下来跟我们挤挤吧!”   坐边熊黛玲外面的女孩子欠着身子挤进去,坐在靠窗女孩子的大腿上,让沈淮挨着熊黛玲坐下来。   女孩子的身材再纤细,但三人的座位,沈淮屁股搭上去,就难免要跟穿着熊黛玲挨在一起。   正襟危站还不如站着舒服,但沈淮也不能拒绝人家女孩子的好意,说了声“谢谢”才挨着熊黛玲坐下来。   熊黛玲梳着马尾辫,穿着长裙、白色短袖衬衫,扣子扣到脖子根,标准的女学生打扮,雪白如藕的胳膊露在外面,沈淮挨上去,却有冰冰凉的感觉。   只是坐下来的瞬间,沈淮就感觉两道不满的眼神瞥过来。   对面四个男孩子挤坐在一起,因为车厢里闷热,三个人直接就穿了一件背心,光膀子挤坐在一起。倒是熊黛玲对面的那个男孩子,就算上身都汗湿了,还很讲究形象的在背心外还穿着短袖衬衫,手里还拿着一本《海子诗选》人长得白净,也有书卷气,只是此时相当不满沈淮挨着熊黛玲坐下来。   沈淮心里好笑,心想熊黛妮已经够漂亮了,熊黛玲长得比她姐还水灵,想必省经院暗恋她的男孩子不会在少数,而能公开表示好感的,大概也是有些底气的人物。   从熊黛玲跟她同学的交谈,沈淮很快就知道刚才给他让座的女孩子叫辛琪,家就住在省城,这次是跟熊黛玲她们一起去燕京玩;他们八个人并不是同一个班的同学,而是省经院学生会的学生干部,也算是同学,穿短袖衬衫的青年叫郑峰。   郑峰本身就是燕京人,也是他这次招呼大家去燕京玩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没有把本握约熊黛玲一个人,才把一群人都拉上。   相挨而坐,身体难免接触,熊黛玲心里却没有反感,一副不得以才如此的认命感,叫她也不想刻意往里侧让避,反而担心沈淮就半个屁股搭椅角上坐着不舒服,让他再让她那边挤一挤,她也很好奇在火车上能跟沈淮遇到,问道:“听我姐说,你家就是燕京的,你这次是回燕京,是回家还是跟我姐夫他们一样,去参加活动去的?”   “家里人要过生日,特地请了假回去一趟,”   沈淮说道,“招商活动跟我这个小角色没什么关系……”   虽然周裕要他参加招商活动,但沈淮只打算到市驻京办认个门,省里组织的大型招商活动,哪里有他一个镇党委书记露脸的地方,他也就没有跟熊黛玲说实情。   “哦……”   熊黛玲乍遇到沈淮,心里是有难言的欣喜,但一时间又找不到话题可说。   她虽然每隔一两个月才回一趟家,但这半年多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沈淮跟她家的隔阂也是她能察觉到了。也想着去年冬季对他的好感跟亲近,但沈淮刻意的疏远,也叫熊黛玲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些微的挫伤,要不是这意外的相逢,熊黛玲心想自己大概不会再有主动去接触沈淮的可能了吧?   知道沈淮是燕京人,熊黛玲的女同学有了兴趣,那个给沈淮让座的辛琪,手趴在小桌子上,扭头看过来,笑着问道:“咦,你老家燕京的,你怎么会跑东华工作?是不是,跟我们郑峰同学以后的打算一样,是为了爱而放弃在大城市发展的机会?”   淮海省在东部沿海要算是经济滞后省,东华在淮海省又是经济滞后市,在一般人的眼底,实在很难想象首都户口的青年,会跑到东华工作去。   “我妈妈老家是东华的,所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崇高。”   沈淮笑着跟这个名叫辛琪的女孩子说道。   辛琪跟熊黛玲年纪相若,可能大夏天在外面跑得缘故,裸露的皮肤没有熊黛玲那么白,但眉秀眸媚,也是一个相当靓丽的女孩子。   经院出美女,倒是胡乱说的,像朱仪、熊黛玲这样的漂亮女孩子,虽然少,但每届都会有两三个特别拨尖的。   “那你在东华做什么工作,也是黛玲她姐夫一样,都在市政府机关里工作吗?”   辛琪对沈淮颇有兴趣,旅途还很长,也需要聊天来打发时间。   “我在乡镇工作,也算是国家工作人员。”   沈淮说道。   “那你是乡镇干部喽!真是巧呢,我们暑假要写一篇关于农村经济调查的论文,还正头痛怎么交差呢,抓到你可是抓到宝了……”   辛琪兴奋得都要想跳出欢呼两声。   “原来是乡镇干部……”   辛琪言语里倒是真诚,只是郑峰恨不得要把“原来是乡镇干部”这几个字都从鼻腔里挤出来,也恨不得把“不屑”两个字拿记号笔写在脸上。   沈淮的出现,熊黛玲溢于言表的欣喜、接下来辛琪的让座以及熊黛玲那浑不在意的跟沈淮的相挨而坐,都叫郑峰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学生虽然是天之娇子,但沈淮斜挎着背包从人群里挤过来,得体的衣着、不凡的气质,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叫其他三个女孩子都忍不住侧目,实际也让郑峰处于心理上的弱势,压制住他的敌意不能表露起来。   沈淮坐下来把背包跟提兜放在脚下,露出里面廉价的金叶烟,再听得说沈淮只是在东华下面的乡镇工作,郑峰的心理弱势就立马逆转过来,身子也陡然坐直,有着“夜航船且让我伸伸脚”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乡镇干部,眼睛带有不屑。   这气氛也就在他这不屑的一句话里骤然冷了下来。   都说漂亮的女人是祸水,沈淮也知道他跟熊黛玲的亲近,把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给惹毛了。他懒得跟郑峰争风吃醋,只是跟辛琪笑着说:“你们都是省经院的高材生,写论文找我一个乡村小干部,大概是找错人了吧?我可真帮不上什么忙。”   辛琪倒是平常心,说道:“就想找你了解一下素材,这样也省得我们真跑到乡镇调研了;那太辛苦了……”   她坦言“缠”上沈淮也是为了写论文省事。   “你这样偷懒可不好,”   郑峰获得心理上的强势,就打心眼底认为沈淮是徒具皮囊的绣花包,看沈淮的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心想应该是乡政府里的小办事员,截过辛琪的话头,说道,“这年头在乡镇工作的人,有几个不是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你要人家提供你写论文的素材,不是为难人家嘛?”   他又撇过脸来问沈淮,“对了,现在乡镇干部花国家钱都挺随意的,你怎么会跟我们这些穷学生一起挤硬座啊?”   沈淮看着眼前这小子招人烦的脸,恨不得抽他两巴掌,心想就凭你这二百五的德性,能让熊黛玲倾心,那得等熊黛玲瞎眼了。   他连着给这小子挑刺,笑嘻嘻的也不恼,对他的问题也不直接回秴,而是跷脚在椅角上,身子又往里跟熊黛玲挨近了一些,凑过去跟她咬耳朵说话:“我这样的乡镇小办事员,你说不挤硬座难道还有专列不成?对了,你啥时候成穷学生了;你这几个同学,可没有一个看着像穷学生的……”   一边跟熊黛玲亲近的说话,一边拿眼神瞥着对面的郑峰:小子,你有种来咬我啊!   熊黛玲横了沈淮一眼,又觉得男人间为自己的这种斗气很有意思,又为沈淮故意的亲近感到羞怯,一时间脸上羞笑皆有,笑颜如春,叫旁人看了眼呆,却叫郑峰心里更不是滋味。 正文 第200章 车上(三)   大学生聚在一起,谈理想、谈诗歌、谈经济、谈时政、谈中日、中美关系,热情而激烈。郑峰也刻意卖弄,其他男孩子对沈淮这么一个突然闯过来,跟熊黛玲关系亲近的人也没有太多的好感,有意无意的帮衬郑峰,故作高阔谈姿,嘴里也时不时有一两个生辟的专业术语来。   沈淮也无意一整夜跟个小男孩玩争风吃醋的游戏,便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们高谈阔论,细想想自己读书时,有些幼稚的想法跟他们倒没有太大的区别,故而也谈不上多大的恶感。   “你怎么不说话?”   熊黛玲见沈淮坐了半天,都没有说什么话,还以为郑峰他们的不礼貌叫沈淮生气了。   “啊,”   沈淮与熊黛玲挤挨而坐,熊黛玲看上去身材苗条,但贴身而坐,弹软温凉,一点都没有瘦骨嶙峋的感觉,实质是一个看上去瘦、实际又有肉的女孩子,虽然身上出了很多汗,湿了又干,却没有汗酸味,反而有淡淡的清香传到鼻端。沈淮听他们谈理想谈诗歌听得厌弃,正享受的闻着熊黛玲身上传来的香气,没想在意的他们在说什么,看到他们都看着自己,问道,“你们在谈什么?”   “问你有什么理想呢,”   辛琪探过身来,她对沈淮很有兴趣,总是时不时把话题扯到他身上来,问道,“你在乡镇工作,对自己以后的人生有规划吗?”   沈淮早已经过了张口闭口谈理想的年龄了,但熊黛玲她们这些同学,正热衷于憧憬未来,同时又感到迷茫,想从他这个社会人身上得到些启发,不过对面郑峰眼里的不屑,大概不认为他这个乡镇小干部也会有他们大学生一般的远大理想吧……   见熊黛玲眼睛也亮晶晶的盯着自己,沈淮就觉得头痛,跟小屁孩们在一起,真是不痛快啊,笑着说:“我要说我的人生目标是做一个政治领袖型的人物,你们信吗?”   辛琪她们当然认为沈淮是在开玩笑胡说,笑道:“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刚才有多不正经?”   沈淮问熊黛玲,见熊黛玲含笑不语,沈淮伸手挠了挠鼻子,看着辛琪的脸,又问她,“你呢,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她啊,”   熊黛玲这才接话道,“辛琪在床头写了一副对联,‘今日青春女性,明日成功女性’——这也是我们的人生理想呢。”   “哦,真是好巧啊,我想我跟你们的人生理想一样呢,”   沈淮笑道,“改天我把这副对联抄一份也贴床头!”   四个女孩子愣了一会儿才听出沈淮话里的意思,让辛琪坐大腿的那个马尾辫女孩以及坐中间的女孩子,还单纯些,低头捂脸而笑,也不敢沈淮,仿佛看沈淮一眼,她们就是被日对象似的。   熊黛玲扑哧笑出声来,伸手在沈淮肩打了一下,怪他没正经,娇嗔道:“我姐说你就是一个流氓,看来真没错。”   见沈淮眼神戏谑的盯着她看,又想到这么说也不对,把她姐都挠进去了,臊红了脸,转过脸想平息心里涌动的笑意,高高挺起来的胸脯微微起伏着。   郑峰等四个男孩子心里却是不岔,沈淮的玩笑话明明很下流,而四个平时在他们眼里很单纯、听到一个脏字都会脸红半天的女孩子这时候含羞娇笑,都叫沈淮逗得少女情涌的模样,怎么叫他们心里不又妒恨交加?   他们却不知道,这四个女孩子要是看沈淮没好感,沈淮这么说那是叫下流;要是对沈淮有好感,他把段子说得再诨一点,也叫说话有风趣。   辛琪也红着脸而笑,丝毫不为沈淮的调戏而生恼,反而拿她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沈淮看,眼睛亮晶晶的,问道:“你平时都这么调戏女孩子的吗?”   “我们读书的时候,不管男孩子女孩子,寂寞了,想找个对象调戏,都会说,找人聊聊人生理想去,”   沈淮笑道,“所以,好像是你先调戏我的呢,我要不配合你一下,你刚才的行为就成耍流氓了。”   “你大学是在哪里读的,你们学校怎么尽培养流氓?”   辛琪娇嗔含羞的问道,沈淮的话让她既觉得挑逗,又觉得有趣。   沈淮身上这种沉静时如渊亭岳山,飞扬时又将全场掌握只手之间的气度,哪里是那些个书卷气重得都有些呆板的学生仔能比?   偏偏沈淮还长着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更能叫女孩子动心。   “一所破学校,跟省经院这样的名校不好比,说出来丢人。”   沈淮轻轻的把话题拨走,他真正的读书经历不能别人细说,又不想把“沈淮”海外留学经历拿出来炫耀。   熊黛玲这时候突然转过头来,咬到沈淮的耳朵根问道:“看来你在我们学校的传闻不是胡掰……”   沈淮头皮发麻,熊黛玲知道之前的“他”在省经院任教的经历,一定会知道他以前的斑斑劣迹,他又不能辩解什么,只能转过头跟熊黛玲咬耳朵说道:“要是好的传闻,我承认;其他的,概不承认……”   熊黛玲转头看了沈淮一眼,两人脸挨得眼睛,沈淮这么近的看着熊黛玲的眼睛,透着一股叫人心澄静的灵动,心想真漂亮啊。见熊黛玲眼睛里并没有厌恶的痕迹,沈淮心想,也许是时过境迁,省经院的传闻大概也消淡了吧……   “你们有什么话一定要咬耳朵根说?”   辛琪不满意跟熊黛玲跟沈淮说轻言低语,搂着熊黛玲的脖子摇着她逼问,“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没有啦,我就是帮你问他在燕京没有空给我们做导游啊!”   熊黛玲倒是看过辛琪对沈淮很有兴趣,笑着将了她一军。   辛琪好像给她戳中要害,脸有些红,但也很大胆的问沈淮:“你家就在燕京,有没有空给我们当导游啊?”   沈淮心想如此的女孩子真了不得,他自然没有时间陪着她们疯玩,但见熊黛玲眼睛里也有期待,说道:“难说。我十六七岁离开燕京,差不多有八九年没回去了,燕京给我的印象也很淡了。真要硬着头皮给你们当导游,很可能会把你们带到哪个死胡同里把你们卖了……”   “跟你说话都没个正经,”辛琪疑惑的看着沈淮,不相信他的话,但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真有八九年没回燕京?”   大多数人都是读大学时第一次长期离开家乡,沈淮十六七岁就离开家,近十年时间都没有回去一趟,想想都难以叫人相信。   熊黛玲也是疑惑,心想沈淮就算从小出国留学,就算在国外要节省机票钱没有回家一趟,但他回家工作已经有三年多时间了,怎么还一趟都没有回去过?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我可是巴不得给你们当导游呢,”   种种事不足为外人道,沈淮换了话题问熊黛玲,“你们住宿的地方有安排吗?”   “还没,打算明天早上到燕京后先疯玩一天,然后随便找个旅社住下来,我姐跟周明他们后天下午才会坐飞机过来,具体什么行程也都没有安排。周明是有公务,我想我跟我姐,还是会跟辛琪她们在燕京到处玩吧……”   熊黛玲知道沈淮跟她家是什么状况,有些事情也容不得她任性,即使想在燕京能有沈淮作陪游玩,但想想可能性也不会很大,有时候会让更多的人彼此尴尬、难堪。   “上车之前,我跟我爸通过电话,说有几个同学到燕京玩,我想我爸会有安排的……”   说到这个话题,郑峰又恢复了些信心,插过话来说道。   沈淮看熊黛玲这几个同学,虽然没怎么接触社会,人还青涩,但署假不急着回家,还想着满世界的去游玩,家境都应该不会太差。   熊黛玲自不用说,熊文斌在东华也要算是实权派人物之一,即使熊文斌很注意影响,但也不会让小女儿太委屈。   而那个辛琪,衣着打扮看上去也符合学生的身份,她搁在桌下的红色小行旅包,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不过沈淮没记错的话,法国品牌的这种行旅包好像在国内还没有销售,从她谈吐间也能知道她从小家庭殷实。   郑峰这小子这时候又恨不得把“我家很有背景”几个字写在额头上亮瞎沈淮的眼睛……   沈淮心想这样也好,他也无意替熊黛玲她们安排好食宿,以免明天跟周明他们碰面时彼此难堪。   辛琪没想到火车能遇到这么一个风趣而气质不凡的男子,她倒是希望沈淮能主动替她们安排食宿,这样就能有更多的接触机会。看着沈淮沉默下来,没有接郑峰的话,辛琪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以为沈淮的经济条件不行,不愿意为她们破费。   “时间也不早了,黛玲你们先去卧铺车厢休息吧,我们在这里打牌能熬一夜,”   郑峰说道,又刻意跟沈淮解释道,“我就提前买了两张卧铺票,没想到大家临时都决定要去燕京玩。这时候卧铺票太紧张了,我爸通过关系也搞不定,只能临时补了几张硬座票。不过硬座票我们多买了几张,也不差那几个钱,你坐这里不用担心有人会赶你……”   他本来还要留熊黛玲她们在这里多聊一会儿天,但实在忍受不了沈淮跟熊黛玲这么贴近的坐着。   熊黛玲有些犹豫,知道把沈淮留在这里跟郑峰他们相处过夜有些不合适,但她在这么闷热的硬座车厢里陪沈淮熬一夜,又怕会吃不消。再说,辛琪她们都去卧铺车厢休息,她一个人陪沈淮留在这里,又有些太着痕迹,她虽然对沈淮还心存好感,但女孩子总有敏锐的自尊。   “你们去休息吧……”   沈淮笑了笑,站起身来让熊黛玲她们拿着东西出去,在硬座车厢熬一夜,确实不是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女孩子能吃得消的。   “沈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熊黛玲刚要起身跟辛琪她们三个女孩子去卧铺车厢,就看见有一个列车员朝这边挤过来,朝着沈淮“沈先生、沈先生”一边喊一边走的挤过来。列车员虽然穿着保守的制服,乌黑的头发盘成髻,脸蛋却端庄秀丽,熊黛玲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没想到他会认识火车的漂亮列车员。   “找我?”   沈淮见是软卧车厢里的那个列车员,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的问道。   “是啊。还以为您去十四号车厢了呢,我让那边的同事找您,没找得到您,”   列车员从餐车挤过来,额头都渗出汗来,小脸绯红,气喘吁吁的说道,“软卧车厢真是没空床位了,不过我们列车员有休息室,沈先生您要不是介意,可以跟我们挤一下……” 正文 第291章 车上(四)   突然有个列车员跑过来,请沈淮跟她们列车员挤休息室,熊黛玲、辛琪、郑峰等人都傻愣在那里。   其他倒也罢了,这个列车员穿着短袖制服,露出雪白粉嫩的两条胳膊,脸蛋端庄娇小,五官精致,乌溜溜的眼珠子水灵动人,鸦色秀发盘成髻,看上去也有比熊黛玲她们年纪稍大一两岁而已,青春靓丽,即使不比熊黛玲更迷人,也不会比她稍差……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列车员过来找沈淮跟她们一起挤休息室过夜,郑峰他们差点把眼球都瞪爆掉了。   沈淮自然不会拒绝这个列车员女孩的好意,道了声谢,欠着身子把桌底下的背包跟提兜拿起来,跟郑峰他们说道,“真是抱歉呢,不能陪你们在这里熬夜了……”   说是抱歉,只是脸上荡澜着欠抽的微笑。   郑峰脸上是火辣辣的烫,沈淮把背包斜挎在肩上,又跟熊黛玲、辛琪四个女孩子说:“你们不是要回卧铺车厢睡觉吗?我们一起过去吧。”   熊黛玲知道沈淮神通广大,在铁路系统托熟人照顾一下,也不会叫她意外,拿起行旅背包准备跟沈淮过去。   郑峰看着沈淮嘴角的浅笑,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脸扭曲的抽搐了一下,顾不得在熊黛玲面前再保持彬彬有礼的风度,忍不住动怒的质问列车员:“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去列车员休息室,他却可以?”   郑峰突然失去风度的跳出来拆沈淮的台,是叫熊黛玲很反感,但她没有办法帮沈淮说话。   一节车厢挤了不下二三百人,都在闷热、嘈杂以及散发出酸臭气的车厢里煎熬,突然看到一个小白脸给漂亮的列车员邀去休息室过夜,谁不眼红?   郑峰站出来质问,其他人自然蜂拥而起,不依不挠的要求得到公平对待。   年轻的女列车员面对这样的场面倒是镇定,扫了满车厢乘客一眼,然后不屑的盯着郑峰的脸,说道:“沈先生本来是前面软卧车厢的乘客,不过在沈先生上车后,看到有个女的带小孩在普通车厢差点要中暑,就主动跟人家换了车票。我跟我们列车长汇报了这事,我们列车长说了,我们不能让做好事的沈先生真受委屈。这位先生,你要是把你的软卧座席让给带生病小孩的母亲,也欢迎你去我们列车员休息室……”   仿佛给抽了一把巴掌,郑峰脸瞬间涨得通红,呐呐的说不出一句话。   “小伙子不仅人长得帅,心眼也好。去吧,去吧,我们不会有意见了。”   这原委说出来,车厢里的异议就顿时平息,还有人出声夸赞起沈淮来。   沈淮不喜欢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斜挎着背包,拿着提兜往前先进了餐车,再等熊黛玲她们过来。   熊黛玲眼神异样的看着沈淮的背景,她完全没有想到沈淮是在这种情况才得以跟自己在火车上相遇的。   年轻的女孩子都相信缘份,熊黛玲倒不是很信这一套,但这时候又忍不住会想,要不缘份,怎么会这么巧?   熊黛玲也看得出沈淮跟陈丹的关系,她即使心里对沈淮有些好感,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相当长时间没有跟沈淮见面,也是源于去年底大家关系突然冷淡。   年后,熊黛玲几次回东华,跟家里人吃饭,席间就没有人再像以往那样,不停的说沈淮的好话。而她姐夫,似乎对沈淮的怨恨尤深,几次席间都忍不住数落沈淮的绝情忘义,更把沈淮之前的斑斑劣迹都揭了出来。   包括沈淮在省经院当教师玩弄女学生以及到东华之后经常带不三不四的女孩子回家过液的事,熊黛玲也是在那之后才有听说。熊黛玲本不认为沈淮会是那样的人,但她到学校后,打听沈淮在省经院任职那段时间的事迹,知道有些事并非空穴来风。   也许是感受到家里跟沈淮的关系因为她所不了理解的原因已然闹僵,也许是时间的关系,也许是真认清了沈淮的真面目,熊黛玲也就感觉不到最初心里对沈淮所有的那份好感。   谁能想到会在这时,会在火车上意外相遇,而相遇时她心间那难抑的欣喜又是那么清晰。即使如此,即使喜欢沈淮风趣的谈吐跟成熟迷人的气度,熊黛玲还能保持理智,想着沈淮不是一个生活检点的人。   只是这一刻,熊黛玲的理智没有保持多久就又动摇起来,内心深处又忍不住替沈淮辩解起来:他怎么可能是传说当中那个劣迹斑斑的恶棍,或许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吧?   辛琪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沈淮,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寒酸,也隐约猜到沈淮可能不是简简单单的乡镇小办事员。她家里接触到的人也多,非富即贵,人的气质跟气度,知道跟所处的地位有极大的关系。   以最浅白的道理,一个穷地方的乡镇办事员,不管是回家还是出差,有几个人出行会坐软卧的?这年头软卧票相比飞机票,更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郑峰他把话说得很大,就是提前预定,也只能买到两张硬卧票。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辛琪看着神情惘然的熊黛玲一眼,知道她应该瞒了许多事,想着等会儿要好好的“审问”她一番。   “你们到哪里?”   列车员接过熊黛玲、辛琪她们手里卧铺票验看,虽然只有两张硬卧票,四个女孩子要一起过去,她也没有说什么,让她们跟着她一起先进餐车。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淮看着女列车员走过来,他对这个女孩子也颇为感激,真要让他跟郑峰这些对他仇视的学生仔对坐一夜,还真是难受得很。   “我叫陈美红,你以后坐这辆车,要是没有买到卧铺票,还可以来找我,”   陈美红甜美一笑,说道,“好人就应该得到好报……”   “能遇上你,我就觉得是得到好报了。”   沈淮笑道,心想也应该是她帮着说话,才有机会去列车员休息室过夜,不然满车几千上万人,列车长才不会管谁跟谁换票呢。   陈美红甜甜一笑,又看向后面跟过来的熊黛玲等人,问沈淮:“你跟她们认识吗?”   “嗯,那个女孩子恰好是我同事的女儿,其他人是她的同学,”   沈淮眼睛瞅着熊黛玲跟女列车员陈美红说道,“说起来真是巧,她跟同学去燕京玩,要不是换车票,都没可能在火车遇到她们……”   “哦,”   陈美红探过头跟熊黛玲她们说道,“你们那车厢已经有四个男的,好像是一伙的,流里流气的,看着不像是好人,你们过去小心一点,要有什么不对劲,就喊!”   听陈美红这么说,熊黛玲她们都有些忤,也不知道是四个女孩子去闯一闯,还是让两个女孩子回普通车厢,换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孩子过来保护她们?   陈美红看到她们的担心,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先在休息室里坐着,等火车到了山东地界,就会陆续有嘴下去,我可以帮着调剂两个床铺出来……”   “谢谢你呢。”   辛琪小嘴巴很讨好的道谢。   列车员总是有些普通乘客所看不到的特权,火车从省城而出,车厢里挤得满满的,但随着离北京越来越近,沿途下车的多,上车的少,车厢就会渐渐的空出一些来,也会有一些卧铺腾出来。深更半夜补卧铺的乘客很少,陈美红自然就能安排熊黛玲她们睡空下来的床铺。   列车员的休息室,空间也不大,差不多一个卡座大小,但跟软卧车厢共享车载空调,要比闷热、肉挤肉的普通车厢好上太多。陈美红除了偶尔出去巡看一眼,或到底开门检查,更多时间就是陪沈淮他们坐在休息室里聊天。   陈美红也是很健谈的人,没半个小时,就跟熊黛玲、辛琪她们聊得极熟。到济南站,有一个车厢空出四张空床来,沈淮也跟着熊黛玲她们过去睡了一觉,四个女孩子已经把郑峰他们抛之脑后。叫辛琪郁闷的是,她一直没有逮到机会问熊黛玲沈淮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看也不像是乡镇里的小办事员。   直到天亮之后,火车经过津门,郑峰他们才摸过来,问她们睡好没有,但看到沈淮躺在上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到燕京是上午十点钟,沈淮、熊黛玲、辛琪他们都跟陈美红互留了通信地址,又跟郑峰他们汇合一起下车。   拥挤的人群里,一辆黑色奥迪直接驶入站台,“啪啪啪”的按着喇叭,驱赶从各个车门涌出来的人流。在燕京就是这种特权车多,沈淮见熊黛玲给拥挤的人流晃花眼,反应有些晚,抓住她的胳膊往边上的拉,让那辆牛、逼哄哄的奥迪车先过去。   那辆黑色奥迪就在昨天最后进车厢的那个老头身边停下来,有个青年探出头跟老头说话。车站里嘈杂一片,沈淮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看上去奥迪进站应该是来接这个老头的,而老头对他们滥用特权的行为又相当的不满,拧着脾气不肯上车,直接钻进人群就走了。   沈淮禁不住莞尔,熊黛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钻进人群的老者,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   沈淮摇了摇头,与熊黛玲她们随着人流一起往站外走。   到出口,郑峰似乎看到熟人,跟熊黛玲她们兴奋的说道:“我爸让他单位的司机来接我们了,想必住宿也应该安排好了……”   郑峰依旧死心不改的想在沈淮跟前挣回最后一点颜面。   “沈书记,沈书记!”   只是这时候有人举着牌子朝这边大声喊过来。   沈淮不知道在燕京还有谁会过来迎接他,看过去,却是一张东华认识的熟面孔,一时想不起谁来。   “是我啊,市政府的小吴,陈主任知道你今天坐火车到燕京,特意要我一起过去迎接你,”   那个举牌子的青年热切的迎过来,将沈淮的背包、提兜接过去,这才注意熊黛玲、辛琪、郑峰等人都看着他,憨脸问沈淮,“沈书记,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正文 第202章 接站   沈淮认出来人是他以前在市政府办工作的同事,只记得他姓吴,是秘书二处的秘书。   市政府办里,秘书也分三六九等,资格老的享受正处待遇,资格嫩又没有背景的,在市政府办就是一个文抄工兼干杂活的,沈淮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为招商活动临时调到市驻京办帮忙,还是已经调到市驻京办工作。   “原来是吴秘书,吓我一跳,我说谁会半道跳出来截道呢,”   沈淮开玩笑的拍了拍吴秘书的肩膀,以示亲密,也是听吴秘书提醒,才认出跟吴秘书刚才站在出口护栏外的中年人就是市驻京办主任陈兵,走过去,伸出手,说道,“真是的,真是的,怎么敢劳陈主任亲自过来……”   “我在燕京,主要工作就是要为东华来京干部群众服务,怎么能偷懒不出来?”   陈兵也很随和的说了一句玩笑话,伸过手来握手,打量了眼前这个在东华炙手可热的人物一眼,在人群里确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又略作解释,“昨天陪省驻京的同志喝酒,我们办的两名司机都光荣的喝挂了,还要养伤兼养精蓄锐要负责明天的接待活,小吴又没有驾证,反倒是我没有事情。再者,邵征昨天打电话来说托了几条烟给我,我总不能坐在家里坐享其成……”   沈淮就知道是邵征他们泄漏了他的行程,开玩笑道:“原来陈主任是怕我贪下你的烟……”   陈兵哈哈一笑,又疑惑的看着沈淮身后一大群青年男女,疑惑的问道:“这几位是?”   “说起来巧呢,我坐火车来京,赶着市委熊主任的女儿也从学校放假到燕京来玩,在火车上遇到了,”   沈淮也不管陈兵信还不信,介绍身边的熊黛玲,“这位就是市委熊主任的小女儿,也是这次来燕的市计委周处长的小姨子;黛玲,这位是市驻办的陈兵主任……”   “哦,熊黛玲!”   陈兵准确的重复叫出熊黛玲的名字,笑道,“你爸在市钢厂的时候,我还到你家里做过客,就感慨你爸养了两个好女儿,小时候就跟仙女似的,长大越发标致;想来你姐妹,已经记不得我这个陈伯伯了……”   “陈伯伯好。”   熊黛玲乖巧的打招呼,心里又有些迷惑,陈兵跟爸爸是同级别的官员,怎么会亲自过来给沈淮接站?这不合理啊。   熊黛玲心里迷惑,陈兵心里还迷糊呢。   他不相信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看沈淮跟熊文斌的女儿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但都传言沈淮跟熊文斌等人貌和心不和,而且这些传言他都从钱文惠、何清社那里得到证实,实在想不通沈淮为何会跟熊文斌的女儿一同出行……   钱文惠、何清社以前都是陈兵从基层提拔起来,跟陈兵的交情一直都不错。陈兵虽然级别还在,但在东华官场已经给边缘化。说起来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就算市驻京办是个肥差,但也不过是干那些伺候人的脏活,说到权势跟威信,远不能跟区县党政正职相提并论,是个失落人物。   钱文惠、何清社等人也是希望沈淮能跟陈兵有所接触,相互之间能有一个扶持;邵征托沈淮捎烟以及打电话给陈兵说沈淮的行程,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一个圈子,只可能有一个核心人物。   要仅仅是接触一下,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彼此间以后能有一个援应,那也没有太刻意做些什么。不过,陈兵要想借着沈淮背后隐隐露出峥嵘头角的背景重新获得重用的机会,那就应该是他主动向沈淮表示诚意,而不能拿着他正处级的架子不放下来,也不能再视何清社、钱文惠等人为自己的旧部。   东华在过去一年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沈淮在东华已不能算是崭露头角。作为一个能公开跟市委书记叫板的人物,陈兵怎么也不会真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镇党委书记而轻慢待之。   这背后的规则,倒不是熊黛玲这时候就能理清楚的。   陈兵倒是该糊涂时就糊涂,看到熊黛玲等同学这么多人,跟吴秘书说道:“小吴,你打电话再叫两部车过来……”   “不用了,真是赶巧跟沈淮在火车上遇到,我跟同学是来北京玩的,”   熊黛玲忙说道,“陈伯伯,你把沈淮接走就好了……”   她们是来北京游玩的,她私下里自然是希望能跟沈淮在一起,但这么拉着一大帮同学跟沈淮公开的厮混在一起,明天她姐跟她姐夫过来看到,她们心里会怎么想?   初看到这边的接站动静,郑峰他们也有些傻眼,没想到东华市驻京办的主任会过来给沈淮接站,心里琢磨着眼前这个所谓乡镇干部到底是什么牛叉人物。   辛琪歪着头看了沈淮一眼,笑道:“嗨,想不到你是个大人物呢,还瞒了我们一夜,想骗我们小女孩子啊?”   “我真在乡镇工作。”   沈淮无辜的摊摊手。   辛琪横了他一眼,自然是不信他的鬼话,凑过头来搂住熊黛玲的脖子,她也不想东华市驻京办搞得声势浩大,跟熊黛玲诡笑说道:“你跟沈淮先走吧,我们玩我们的,反正你明天也要跟你姐、你姐夫见面的,我们回学校再联系……”   熊黛玲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懂,市驻京办是市委市政府的外派机关,她要是这么跟着沈淮一起坐车去驻京办,过两天怕是整个东华市都会传遍她跟沈淮私下出行的消息。要是大家关系还像以前那么和睦倒也罢了,而眼下的情况,她也知道有些嫌是必须要避的。   熊黛玲心情复杂的看了沈淮一眼,眼下只能坚决的拒绝掉陈兵的好意,跟辛琪说道:“你们可不能把我丢下来,”   又跟陈兵说道,“我这次真是跟同学来燕京玩的,这次就不去打扰陈伯伯您了……”   郑峰本来心已经是死了彻底,他也又不傻,看沈淮这架式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乡镇小办事员。京城百姓是看人低三分,郑峰也不会把地方上的小官员看在眼里,但昨天的种种,也叫他看得出熊黛玲对沈淮心有好感,而完全不把他看在眼底,这种情况下他是完全没戏的。   郑峰这时候见熊黛玲很坚决的不跟沈淮他们一起走掉,他的心又死灰复燃起来,窃喜道:难道她昨天跟这小子看上去亲近,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郑峰讨巧的凑到前面来,帮腔道:“不用你们这么麻烦了,我爸派他单位的司机也过来接我们了,我们自己走就行了……”   陈兵看了郑峰一眼,燕京水深王八多,实在不知道眼前这小子又是哪家的衙内,随便遇到谁,他都不敢得罪,笑脸问道:“是吗?要是你们车坐不下,你们去哪里,我帮你们送一下……”   “魏叔叔……”   郑峰跳起来朝外面一个大高个男子挥手招呼,想引起他的注意。   郑峰他爸单位的那个司机,个子真高,怕是一米九几,站在人群里,满脸横肉的脑袋突兀的竖起来,仿佛挡千潮汹涌冲击的一大块礁石。   彼此间隔着四五十米,给汹涌嘈杂的人流挡着,郑峰跳了好一会儿,才引起大高个司机的注意。   那司机也是奇怪,过来接站就接站吧,手里也拿着一个牌子。看到郑峰,他就将牌子举到头顶,也朝这边走过来,只是更叫人费解的,牌子赫然写着“沈淮”二字。   陈兵倒是误会了,跟郑峰说道:“原来你也叫沈淮啊,”   笑着跟沈淮说道,“我原以为沈书记的名字很有个性呢,倒没想到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黛玲的同学竟然跟你同名同姓……”   看着那大高个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沈淮也很疑惑,问既惊疑又难堪的郑峰:“你父亲在什么单位工作?”   郑峰给蒙了,他更希望是人流里还有另外一个叫“沈淮”的同名同姓者,只是他爸单位的司机并不是来接他们,而是给别人接站的,已经叫他足够丢脸了。   郑峰表错情的脸烫得跟猴屁股一样,没有回沈淮的话。   那个大高个逆着人流挤过来,瓮着声音跟郑峰说道:“小郑你今天放假回来啊?真是巧呢,你等我一会儿,我接个人,等会儿带你一起走……”   郑峰欲哭无泪的看着身后的同学,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进去。   “唉,你接的人也叫沈淮,”   沈淮不确定的拍了拍大高个的肩膀,打招呼道,“很不凑巧,我也叫沈淮,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是接我的……”   大高个定睛的看了沈淮两眼,盯得瞳孔放大,“啪”的一个敬礼,说道:“沈淮你好,我叫魏岳,宋局长派我过去接你回家……”   沈淮吓一跳,他都不知道他爸怎么知道他坐这趟车回燕京,更没有想到他爸会派司机来接他,只是农业部的司机,为什么见面会行军礼。   大高个也意识到突然一个军礼有些突兀,憨笑道:“前几年我一直给老爷子当警卫员,去年退伍才到农业部当司机,不过在警卫团养成的老习惯一直都改不了,”   又拉郑峰拉过来,请示道,“这位是我们部老郑的儿子小郑,赶巧也是坐这趟车回京,我可不可以接他一起走?”   郑峰想挣扎着溜走,只是警卫团出身的魏岳力气大得很,轻轻的一拉就叫他挣扎不开,给拉到沈淮的跟前来。 正文 第203章 风光下的冷漠   郑峰恨不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脸臊得通红,便是辛琪等人看着他都觉得可怜。   沈淮看了郑峰一眼,他不关心这小子心里怎么想,对对司机魏岳的请求不置可否,只是朝陈兵摊手说道:“没想到家里会派车堵到车站口来,看来我要先回家应付一下去;让陈主任你白走一趟,真是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我把邵征让你捎的烟拿回去,就算是不白走一趟。”   陈兵笑眯眯的开玩笑道。   陈兵也是打量着大高个司机两眼,心里琢磨着他所说的话。   都说沈淮来头很大,但来头到底有多大,像钱文惠、何清社这些个已经算是沈淮嫡系的人马,也不是很清楚,一切看上去都云遮雾绕、晦莫如深,陈兵自然是更不清楚,从沈淮一年多来在东华任职的经历也很难找到什么珠丝马迹。   眼前这简单的一幕,却让陈兵看出许多端倪。   陈兵到燕京任市驻京办主任,首先任务就是把燕京的门门道道摸清楚,以便市里到燕京来办事能找到门路、事半功倍。   一般说来燕京市级领导,只要不是政治局委员,就算有警卫人员,也是隶属于市公安局警卫处的普通人员。而在和平时期,通常只有正军级上的军队将领以及政治局委员等高级党政官员才有隶属于警卫部队的专职警卫员,即使是退休之后,也会保留一些政治待遇。   陈兵从邵征那里知道沈淮回来是给家里人庆祝八十大寿,想来就是眼前这个大高个嘴里所说的“老爷子”陈兵心里暗想,家里有个从正军级或政治局委员以上职务上退下来的老人在,这背景真是深得叫人垂涎欲滴啊,的确不是东华市地方那几只小爬虫能抗衡的。   而大高个从警卫部队转业后,没有回老家,而到农业部当司机,今天又受所谓的“宋局长”指派过来接沈淮回家去,这个“宋局长”想来也是沈淮的家人。   陈兵一时间也理不清楚农业部下面的司局级官员有谁姓宋,想着回去打听一下就清楚了,自然也不会介意沈淮给家里派来的车接走。   熊黛玲、辛琪等人则没有陈兵想得那么深,看事情也只能看到表面,从大高个司机魏岳跟沈淮的简短对话里,她们也知道郑峰的父亲在农业部只能算普通干部,而沈淮才是真正的大有来头。   熊黛玲心里感到惊讶,又觉得应该如此。她爸跟周明偶尔也会在她面前聊一些官场上的话题,涉及到沈淮的,即使周明对沈淮满腹怨言,而她爸而风轻云淡得多,但都认为沈淮的家世要比想象中复杂许多。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验证她爸跟周明的猜测,她神情复杂的看了沈淮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为彼此又远了一些而感到落寞。   熊黛玲甚至都不明白,沈淮跟她家的关系为什么会突然搞得这么糟糕。   辛琪心思简单得多,昨天才相见,就给沈淮风趣的谈吐以及不凡而成熟的气度所吸引,特别在知道沈淮将软卧车票换给带生病小孩的母亲之后,对他更是有好感,也很好奇沈淮的身份:燕京户口的青年离家八九年不归,却跑到穷乡僻壤的东华市当一个乡镇干部,多少让人觉得里面有很多的故事可挖。   这时候辛琪压根儿不会去同情那个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的郑峰,而是凑过来,笑眼看着沈淮,说道:“好吧,两部车都是给你接站的,真是威风得很,只是我们很可怜呢,这大热天只能去挤公交车了……”   对熊黛玲这个大方又主动的同学,沈淮也是颇有好感。   他既然直接住回家去,也就没有必要刻意再避什么嫌,问熊黛玲:“你们也没有安排什么住宿,要不你们就跟陈主任回去?”   又问陈兵,“东华酒店这两天能不能有空房间?”   市驻京办在燕京经营一家酒店,除了方便东华到燕京办事的官员有个落脚之地外,也叫市驻京办的官员能一个副业好经营,陈兵还兼着东华酒店总经理的职。   “黛玲到燕京跟同学到燕京来玩一趟,要是我这个当伯伯不安排好,下回遇到熊文斌,他准没有好脸色给我看,”   陈兵笑道,“你先走吧,我再叫一部车来……”   “那就麻烦陈主任你的,”   沈淮说道,又看了郑峰一眼,笑道,“小郑,你是我们先送你回家呢,还是先跟黛玲她们一起去东华酒店?”   郑峰心里波起狂澜,作为皇城根脚下的子民,关心时政是一大特点,京城八大公子之类的人物,通常谁都能说一个子丑寅卯来。   郑峰不清楚沈淮跟农业部人事局宋炳生局长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也大体能猜到他是宋家的子弟,可为什么他会姓“沈”在宋家耀眼的光环之下,郑峰就觉得自己像个给剥光后丢到聚光灯下的小丑,难堪、羞愧,恨不得狂奔逃离这个世界。   沈淮对郑峰这个小角色自然不会太在意,只是不愿意在熊黛玲面前失了风度,才这么问一下,要是郑峰真有跟他一起坐车走的心理素质,说不定他还要高看他一眼呢。   沈淮又跟大高个魏岳稍解释了一下郑峰跟熊黛玲他们的关系,就把熊黛玲跟她的同学都丢给陈兵他们,告了一声罪,他就跟大高个魏岳先离开。   坐进八十年中期从国外进口的C3型,也是今年才正式改型称“A6”的黑色奥迪车里,沈淮颇有感慨的看着两边飞快后退的街景。   之前的“沈淮”也只在燕京生活四年;而真正的他,还是在工作之后因为市钢厂跟治金部下属的一家研究所要共同研究攻克一道炼钢技术难题,他代为厂方的技术代表,才有机会在燕京呆了两个月。   那两个月吃住都在研究所里,仅抽出一天时间来到天安门、纪念碑以及纪念堂等地瞻仰了一圈,对燕京实在是没有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沈淮跟魏岳初步见面,谈不上熟络,而且心里装着事,上车时就没有怎么跟他说话,坐在真皮的后车座里,任凭大高个魏岳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怡然自得的开着车。   魏岳倒是很热络的主动把他自己的情况跟沈淮倒了一遍:他老家是东北辽宁农村,八六年入伍,因为块头大,打小练过拳,又根正苗红,也是机会难得,给编入中央警卫部队。不过当时沈淮已经出了国外,故而对老爷子身边之后的几任警卫员都不认识。   大高个魏岳是去年从警卫部队复员,本来只能退伍回地方,连转业都够不上,老爷子对身边的工作人员感情都好,就叫三儿子,也就是沈淮的父亲宋炳生,把大高个魏岳安排到农业部当司机。   奥迪已经是够宽敞了,但给魏岳过一米九的个子挤起来,堵在驾驶座跟座山似的。   沈淮心想他在老爷子身边当了不少年的警卫员,应该知道许多宋家的秘闻,见他只是说自己的事,而不胡乱问什么,也不胡乱说其他的什么,叫自己无法从他的话里推断出其他信息,也觉得有趣,心想干警卫员出身的,保密意识强倒不是说说而已。   沈淮猜想应该是谭启平知道老爷子办大寿,即使不能亲自过来,也会打电话表示祝贺跟歉意,这才经谭启平的嘴,叫宋家人才知道他坐这趟火车回燕京。至于谭启平怎么知道他的行程,估计是从潘石华或者别的什么人嘴里知道的。   沈淮作为镇党委书记,无法随随便便的说就离开东华,是需要向区里请假、汇报行程的。   即使派司机来接站,但之前并没有一个电话联络一下,也是叫沈淮从骨子里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淡漠,心想,派司机来接也许是不得已做给外人看的姿度吧。   车在一栋看上去半新不旧的老公寓楼前停下来,魏岳回过头跟沈淮说道:“宋局长说你这些年都没有回家了,这次突然回来也没有事先说一声,家里的房间也没有收拾好,就让你先在这里住几天……”   他本以为他“父亲”派司机接站,是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有亲情一些,没想到他“父亲”只是不想让他突然闯回“家门”去,才安排司机接站,又把他的临时住处安排好……   沈淮沉默着没有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他本来就打算找间酒店先住下来。   魏岳将仅塞了几件换洗衣物以及随身物件的背包接了过去,陪沈淮坐电梯上楼。   一个电梯单元有好几户人家,这时候静悄悄的,都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魏岳掏了钥匙打开最里角的一扇门,把钥匙放在门里侧的鞋柜上,跟沈淮说道:“宋局长还要让我回部里上班呢。你看看,有什么缺的,我下班时给你一起送过来?”   看着房间的痕迹似乎很久没有人入住,不过家俱还算崭新,电器也全,应该不会缺什么东西,沈淮跟魏岳说道:“不用再麻烦你过来,我也就是找个睡觉的地方……”   既然“父子”都相厌不见,要个司机夹在中间跑来跑去做什么?沈淮接过背包,要魏岳不要再过来了。   “那我就先走了。”   大高个魏岳说了一声,就下楼去了。宋家的事情,他一个外人是不能说什么的。 正文 第204章 小姑   (这几天事多,今天只有一更)三室两厅的房间,传统的装潢风格,转椅角凳,木色沉郁,入手极沉,可知室里的家俱都是极上好的木料打造,整个房间看去简约朴素,不过还是从骨子里透过不同寻常人家的奢华来。   书房里空空荡荡,遮满墙壁的书橱里,除了几件当作摆饰的工艺品外,藏书已经给摆走,不过还留在之前藏书甚丰的痕迹,似乎是梨花木所制的书桌上除笔砚之外,再无他物。   虽然沈淮从小到大只能拿那种闻着发臭的廉价墨汁练字,但也认识书桌的这方砚品质极佳,雕獅镇纸也栩栩如生,雕工不凡。   虽然大部分东西已经给搬空,被褥、床罩等都是新换,但还是留下许多旧主人生活的痕迹。不知道这里是宋家之前谁的住处,之前孙淮对其父亲的印象极为淡漠,缺乏生活的细节,故而也无法从房间里的痕迹判断是否是他“父亲”的旧居。   想到之前“沈淮”的种种劣迹以及无法弥补的大错,沈淮心想给拒以家门之外,另行安排到临时住处来,他“父亲”也不算做得有多过分,毕竟家里还有一个绝不愿看到他出现的人存在,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难免还有些苦涩。   脑海里一幅幅有关宋家的影像在回放,沈淮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孙海文,还是沈淮,仿佛两种人格已经血肉融合,从此都交错在他的人生里,是他必须要承担起来的负担。   打小看到母亲给为前途一切都不顾的父亲抛弃,看母亲在凄凉、孤独中绝望的死去,沈淮心里渐有寒意渗出来,有那么一瞬间,那刻骨铭心的“恨”占据了他的心。   这种情绪也无从找人诉说,沈淮看到书桌下的横档里有几叠宣纸,铺纸研墨,蘸笔写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又写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但写到“……霓为裳兮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怎么也写不起接下来的诗句是什么。   沈淮将笔隔在砚台上,心想《梦游天姥吟留别》诗句最是狂捐不拘,自己偏用隶书去写,也难怪想不起来后面的诗句是什么,再看看写下来的近百字隶书,受情绪影响,写得草草,很是一般,不过近百字写下来,心间落寞及恨交杂的情绪就消去,唯有此行的目的还坚留在心间。   此时也不便去找陈兵、熊黛玲他们,至少要给东华的人一个他正在跟家人“团聚”的假象,此时这空荡荡的房间叫人感到空寂,也只能硬着头皮住下来。   沈淮本就打算住酒店,随身就没有携带洗漱用品,见卫生间也没有准备,也不知道是不是魏岳疏乎了,拿着钥匙走出小区,在附近找了一家新开的超级市场,牙刷、牙膏、毛巾、方便面买了一些东西,还到附近的书店买了两本字帖,想着拿练字打发时光也不错。   在返回的路上,陈丹打电话过来,说是由陈桐陪着在市里找房子,抱怨市里找两套毗邻而居的房子真难。   镇上的宿舍马上就要全部拆除,要是不想住简陋的过渡房,只能另找房子住。   见陈丹还是不想就此跟他住在一起,沈淮也只能无奈而笑,要她慢慢找房子,市里总会有合适的房子可租,又跟她说了火车跟熊黛玲及同学偶遇的事情,也说了给家里人派司机接到临时住处,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无聊得也不知道要干啥才好。   电梯里没有信号,等上了楼重新拨通电话,听着陈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低,沈淮笑着安慰她道:“这些年我做了很多错事,不受待见也是活该,我都不难过,你也不要难过了……”   正说话间看到门口留有一条缝隙,他顿起警惕,他清楚记得出门时是锁好门,门这时候怎么会给打开?   他将手机拿在手里,蹑手蹑脚走到门旁,透过门缝,却见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正背着门在餐桌上整理毛巾,心里莫名的热流涌动:明明是别人的人生,然而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背影,情绪还是一下子给挑燃。之前的“沈淮”要说对宋家人存有感情,也就眼前这个当初跟随他爸、他妈一起下放到农场劳作,然后陪他成长到六岁才离开,也是宋家唯一到最后都没有放弃他、恐怕也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相信他“改正”的宋家的老小,他的“小姑”也是东南电力建设集团的副总经理宋文慧。   之前的“沈淮”给外祖父母沈山夫妇赶回国后,宋家对他不闻不问;沈淮对宋家也心存“戾恨”抱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思,在燕京过了一段谁都不理、醉生梦死、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是宋文慧先安排他进淮海省经济学院工作,也是宋文慧在他在省经院混不下去的时候,又托付陈铭德收留他在身边看管。   之前的沈淮虽然对“小姑”有感情,但心头对宋家的“戾恨”难消,除了回国在机场不得以跟他“小姑”见了一面外,之后也一直刻意的避免跟“小姑”联络。甚至在省经济闹出事之后,也是陈铭德受托主动跑到省经院联系他。   沈淮心想之前的“他”在回国后那两年没有把自己完全毁掉,也多亏了这么一个真心实意、且一直都有耐心待他的小姑。   沈淮跟陈丹说了一句“好了,先这样,等会儿我再给打电话,”   挂断电话,推开门来。   宋文慧听到推门声,转过身来,看见沈淮看着门口,笑道:“我说谁在外面打电话,原来是你回来了;我又忘了关门了?”   沈淮心头一热,以为会很困难,但话到喉头、脱口而出的问道,“小姑,你怎么过来了?”   宋文慧乍听沈淮唤他,愣怔了一下,细想想这也是她离开农场之后,还是第一次听到沈淮喊她“小姑”眼睛莫名的就湿润了,视线落到沈淮提着的那塑料袋洗漱用品回来,说道:“昨天没来得及帮你把东西都买好,又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怎么联系你,让你出去白走一趟,这些东西我上午走了一趟商场,帮你都准备好了;还好你爸的司机在车站堵到你,不然都怕听不到你喊我一声‘小姑’了……”   “……”   沈淮有话梗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你也不要怨你爸,是我让你爸接你住这里的,”   宋文慧说道,“谢棠也是刚回国没几天……”   沈淮脑海间闪过一张明媚的脸蛋,说道:“没什么,以前我的确做错了很多事。”   宋文慧抬头看着沈淮有那么两秒,才说道:“差不多有三年没见到你了,看来你到东华后,真是长大了,人也成熟了许多,你在梅溪镇的工作真是不错……”   沈淮就知道宋家再对他冷漠,再对他不闻不问,他的“小姑”也会默默的关注着,有些后悔在来燕京没有给“小姑”打一个电话问候一声,说道:“回来之前,想着给小姑你打电话来着,后来又……”   “回来就好了,”   宋文慧笑了笑,怕沈淮性子还有些拧不过来,也怕话说多了让他难堪,看着沈淮手里的手机,问道,“你手机号码多少,现在能让小姑我知道了?”   “我拨到小姑你手机上……”   沈淮拨了宋文慧的手机号码。   宋文慧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把号码存下来,说道:“还以为你把我的号码忘了呢,没想到你还记着啊?”   “在东华遇到几次难事,一直想给小姑你打电话来着,后来想想自己做的事,又怕再做砸了让小姑你难过,所以一直都没有打电话给小姑你。不过,小姑的号码一直都记着。”   沈淮说道。   宋文慧伸手把眼角溢出的泪水抹去,走过来抬手摸了摸沈淮的头,说道:“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人也比回国时结实多了,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安心的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宋文慧看了看号码,跟沈淮说道,“你小姑父的电话,”   接通电话,房间里很安静,宋文慧的丈夫在下放劳作时,耳朵受过伤,听力不好,导致嗓门很大,沈淮站在旁边把“小姑父”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怎么样,沈淮愿意过来吃饭吗?”   沈淮倒是能明白小姑、小姑父对他的小心翼翼,之前的“他”性子是那样的拧跟敏感。   宋文慧知道沈淮能听见电话的内容,抬头征询的看了他一眼;沈淮点了点头。   “要不你这几天睡我家吧?”   宋文慧也是打蛇随棍,要沈淮住她家里去,说道,“宋彤交了个男朋友,赶着男朋友父亲前些天遇车祸骨折了,她是有了男朋友,忘了爹娘,老爷八十大寿也赶不过来。现在就我跟小姑父两人在家,也孤零零的,你就陪陪我们这两个无聊的人……”   “好的。”   沈淮点点头,他也怕住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   宋文慧就利落的帮沈淮收拾起东西,边收拾东西边问沈淮:“书房里那几幅字是你写的?”   “嗯,”   沈淮点点头,说道,“之前在农场还是小姑父教我写过大字,只是当时没有认真学;后来一个人生活得太久,无聊时就练练大字,”   看到小姑帮他把竹笛放回包里,又说道,“也学过一段时间笛子,就是吹不好……”   沈淮的满口“胡言”宋文慧却没有半点怀疑。就算在别人的眼里,沈淮是那么的不学无术、无法拯救,宋文慧却一心认为自己的亲侄子本性并不恶。 正文 第205章 家宴   门铃响了两声,沈淮就看见小姑父唐建民系着围裙、满手面的跑过来打开门,唤道:“小姑父……”   “是沈淮啊,你快进来,你小姑说你最喜欢吃面疙瘩,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   唐建民嗓门很大,把沾了面的手举起来扬了扬,笑道,“你如今是沈书记了,不怪我腾出不手来跟你握手吧?”   沈淮知道他这个“小姑父”对他的到来,应该是既不欢迎,但拧不过他小姑的性子、故而也不会反对的态度,他进门换了拖鞋,从背包里拿出两罐茶叶,说道:“这次回来也偷懒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刚才在路上才买了这两罐茶叶,很没有诚意,小姑父你不要嫌弃……”   在路上才买两罐茶叶当礼物,当然不能算有诚意,唐建民却意外的看了妻子一眼,怀疑这是妻子故意让沈淮买的,心想不过沈淮能听妻子的意见,说明他这几年在外面戾气性子也给磨去不少跟宋家其他人不同,唐建民在宋家也只是不那么受重视的女婿老爷子当年受冲击,宋文慧随老四宋炳生一起给下放到潜江农场接受改造,唐建民当时是农场的医生,沈桂秀还要稍后一些时间到农场。四个人才从此相互认识,结成两对恋人,又同时在农场那么恶劣的条件结婚生下子女后来老爷子得到平反,恢复职务,宋家子女都得以归京。不过,当时沈桂秀及其父母依旧受海外关系牵累,没有得到平反,宋炳生为了个人前途,放弃跟沈桂秀的婚姻回京,唐建民跟宋文慧也不能说什么,他们当时也迫切的想离开农场,只能留年幼的沈淮跟他母亲沈桂秀一起留在农场继续艰苦的生活等到沈桂秀病逝接沈淮进京,已经是六年时间过去了因为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也清楚沈淮心里对宋家的怨恨源于哪里,唐建民故而也能比别人对沈淮之后做出的那些事情多些同情,但也没有到妻子一味宽容的地步唐建民对沈淮既有同情,但也怕他的性子难改,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故而对他也是能不见则不见的态度唐建民也知道妻子打小看着沈淮长大,对他有感情,又怀有欠亏之心,总是说要是他们当初不那么急着回京,事情也许不会变得那么不可转寰。即使宋炳生都放弃这个儿子后,他妻子也认为沈淮变成这样子,他们也有一定的责任沈淮这段时间在东华做了不少事情,他妻子总在他耳边说叨,他不相信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会有根本性的改变,不过他总是拧不过他妻子的性子宋文慧进屋来换拖鞋,跟丈夫唐建民说道:“沈淮还记得你教他练大字的事情,沈淮现在写字可漂亮了,不见得比你差多少……”   “是吗?”   唐建民当然不相信,只是附和的问了一声,让沈淮随意坐,他回厨房继续忙乎“要不要我帮忙?”   宋文慧看着额头挂汗的丈夫,问道“你还不如我。”   唐建民可不敢让妻子进厨房添乱宋文慧从电力部调到东南电力建设集团担任副总,工作地点在江东省会江宁市;唐建民在仕途上没有什么作为,也就妇唱夫随,调到江东省卫生厅工作。他们俩是偶尔才回一趟燕京,燕京这边的宅子里也不可能专门有保姆帮着做饭这两天他们在燕京,也是走各家,没有机会在家里弄饭吃。今天也是为了沈淮,不想让他感到太生疏,上午才买了菜回来,唐建民忙乎了小半天,也没有整好一样菜“要不,我来吧?”   沈淮看着唐建民揉的面团跟稀泥似的,旁边切了一半的土豆丁跟狗啃出来似的,知道小姑跟小姑父都不善庖厨,洗过手就直接拿起切菜板上的土豆切起来,“我这几年一个人过,厨艺还算练得不错……”   唐建民刚想说不用,但看到细如火柴梗的土豆丝从沈淮刀下又快又齐的切出来,看了妻子一眼,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宋文慧得意的摊摊手,为沈淮的事,她跟丈夫闹意见也不是一回两回,虽然最后她都能由着性子来,但也说服不了丈夫改变对沈淮的看法,此时难免有些得意“会不会太细?”   沈淮见小姑跟小姑父不吭声,抬头问道“我跟你小姑厨艺鉴赏能力差,不过光看着,就知道这刀工能把人唬住,”   唐建民笑道,“我们是知道你在东华当镇党委书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哪家酒店的大厨呢……”   宋文慧给丈夫使了眼色,不让他胡说;沈淮倒不介意,他知道唐建民是大咧咧的人,也不怎么热衷官场,也是有话就说,不会特别敏感的去拿捏分寸厨房够宽阔,沈淮手脚麻利的把土豆丝切好,又往面团里加了两把面粉,让面粉看上去能揉得更劲道些。等了后面,唐建民索性把围裙让给沈淮,他在一旁打下手准备的菜很丰富,沈淮挑了手熟的做了四菜一汤,又下了一盆面疙瘩就到餐厅来摆碗筷,听着小姑在书房里打电话书房没有关严,留有一道缝,听见小姑在里面压着声音说话:“我请你过来吃一顿饭,难道还能有什么阴谋不成?我不管姓谢的那个女人怎么看沈淮,所以沈淮好不好也不用她来评价。关键是你要不要认自己的儿子……你自己的儿子有没有改变,你都不愿意看一眼,又怎么会心里清楚?”   沈淮见小姑父拿酒杯出来盯着他在看,也只是抱以一笑宋文慧气鼓鼓的放下电话,从书房出来,看沈淮跟丈夫在餐厅里的神情,也知道她刚才的电话叫他们听见了,又怕刺激到沈淮,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沈淮要求不高,甚至能小姑家把这顿饭吃好,这次回京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还能指望更多不成?   “我都快饿瘪了,下火车还没有吃饭呢,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沈淮手没有停的把碗筷摆好,又跟小姑宋文慧笑道,“我在厨房里忙乎了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不好吃,小姑跟你小姑父你们批评时可要留点情面啊……”   “出去几年,也学得油嘴滑舌了。”